记忆如烟,却不会随尘光散去,反倒堆积在心头,成了伤,成了疾。
音晚轻抚着鎏金拼图,呢喃:“我并没有弄坏什么东西啊,为什么我就不是你最疼爱的小表妹了。”
话音甫落,院子里便传来尖刻的厉声:“谁准你到这里来的!”
萧煜一脸冷煞地走进院子里,扫了一眼伯暄的侍女,那侍女当即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殿下,是公子自己要来的。”
“他要来,你便带他来?”萧煜转眸盯着她,凉凉道:“那要你有何用?”
那侍女抖若筛糠,冷汗涔涔,连“饶命”二字都未来得及说出来,便有內侍要上来将她架走。
“好了,可以了。”
音晚靠在窗棂上,叹道:“您非要把自己的王府弄得人心惶惶就好了么?”
萧煜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抬手指她:“你闭嘴,你的账我们一会儿再算。”
那侍女完全被吓瘫了,被內侍拖着就往外走。
音晚只道她天真,以为刚才一个劲儿催伯暄快走就没事了,殊不知从她领着伯暄迈进这院子,萧煜知道便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音晚留他们到如今,一直在等着萧煜找过来,好替这侍女说几句话。
虽说不一定管用,但总好过放她回去,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
音晚耐着性子向萧煜解释:“我并没有跟伯暄说什么不该说的,我们只是在拼图,刚拼完您就来了。”
萧煜依旧让她闭嘴。
音晚只当没听见,道:“要不殿下把她卖给我吧,我买过来就撵出去,绝不碍殿下的眼。您开个价钱,我立马就给您。”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祸水就引到音晚自己身上了。
萧煜让內侍停手,转过头来看着音晚,嗤得一笑:“你们谢家果真是家大业大,说话底气也足。”
音晚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悠然接道:“是啊,我们谢家是西京豪族,殿下是皇族贵胄,一样的身份显赫,富贵荣华享过,将来走到什么境地都是自己的命。可这世上更多的是命运漂泊的弱小,一条命由天,由人,唯独不由己,已经很可怜,何必还要为难他们?悯弱善小,难道不应该吗?”
悯弱善小,是昭德太子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他虽然沉闷,古板,又不怎么聪明,但着实是个大好人。
萧煜果然变了脸色,尖锐怒气慢慢收敛,默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盯着音晚,道:“你不配提他。”说罢,他吩咐內侍:“撵出去。”
那侍女大概知道自己得救了,不再挣扎,由人把她押出去。
院子里乍然安静下来,伯暄紧贴墙边站着,一直目送着侍女离去,才仰头看向萧煜,道:“我不要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萧煜随口道:“那就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伯暄站着不动:“我说的是不喜欢王府,我想回村里住。”
萧煜不说话了,把目光从音晚的脸移到伯暄的脸上,冷声道:“再说一遍。”
伯暄打了个哆嗦,瑟瑟地往一边挪,离萧煜远一些,委屈道:“这里到处都冷清清的,没有人跟我玩,没有人陪我说话,我不喜欢!”
萧煜抬袖掐腰,深吸了口气,像是拿出了极大的耐心,但声音还是阴恻恻得吓人:“你都多大了,玩什么玩。一般的世家子弟,到你这个年纪五经都学过一轮了,你已经落后了,该比别人更用功。”
他要不说“五经”还好,一说这个,本来就心怀抵触的伯暄更加想要逃避,他环胳膊抱住自己,像个遭遇狂风肆虐的小可怜,目光沉滞,胆怯且固执地呢喃:“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里,我就是想走。”
萧煜沉眉甩袖,彻底动了怒。
音晚也彻底看出来了,这人现如今压根就不会哄孩子。
她赶在伯暄要被拽走之前,从轩窗后探出个头来,略过萧煜,看向伯暄,笑道:“你才刚来王府,好些地方都没有玩过呢,急着走做什么?”
她本就生得美艳,总能诱得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此刻更是满面灵动笑意,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乌灵清澈,流光溢彩,显得整个人分外温柔可亲。
伯暄一边被萧煜往外拽,一边挣扎着道:“哪里好玩?”
音晚站在窗前,倏然严肃起来,煞有介事道:“你可不知道,这座宅邸是前朝宁王的居所。那宁王是个风雅之人,喜好求神修仙,又很得他的父皇疼爱,是以坐拥巨财,出手阔绰,买了许多奇珍异宝。可后来,宁王英年早逝,这府邸被他的弟弟接手,住进来之后就经常闹鬼。”
伯暄又被萧煜拖出去一段,他死命捏拳,扎下马步,稳住身形,好奇地朝音晚问:“怎么个闹鬼法?”
“宁王生前不是买了很多宝贝吗?有时候那瓶子罐子明明入夜前还摆在厅堂里,第二日清晨就会跑到院子里,歪七扭八,到处都是缺口,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世人有言,是宁王的鬼魂作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反正后来,那些东西都被挖坑埋掉了,好像就埋在这王府里……”
伯暄已被萧煜拖到院子门口了,他使劲扒住院门,问:“真能挖出宝贝吗?”
音晚道:“那你就得试试了,既然是宝贝,肯定埋得很隐蔽,像你这样,才来一天就要走,肯定是发现不了什么的。”
她低眸想了想,神情幽秘:“我当初刚嫁进来的时候,还在我院子里发现一只刺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