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礼接着说道:“当年,先帝登基后,若不是一改圣祖时的上下熙和,雷厉风行,罢官抄家,追讨亏空,朝廷哪有现在的家底?”
允禄道:“你说的都在理,可是皇上这做的也似乎过了些。连近百年的海禁都要改了,还要同西夷人通商,夷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我是怕,早晚在这上头吃了亏。”
“十六哥,你说的这些,也只是担心而已。我听皇上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终归还是一句话,他若执意要做,咱们偏要拦着,生了嫌隙,将来如何相处?还不如放开手的好。”
“可是先帝大行不久,遗诏中可是寄咱们以重托呀?这……”
“我就怕你这么想,”允礼打断了允禄的话,“先帝的遗诏,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当今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外面都说我们四个是受遗命辅政,这个‘辅’字就大不相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反正我是万万不敢承当的。国家什么时候才需要辅政?幼主临朝,主少国疑时才需要辅政。”
“说到辅政,远了有霍光,近了有张居正,我朝有前头的睿王爷(睿亲王多尔衮),还有……”他突然顿住了,生生的把“鳌拜”两个字咽了回去。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充礼接着说道:“这些人,哪个不是能臣干吏,实心任事的?到头来,哪一个有下场?”
“说句不该当的话,咱们这个新君,那是一个能容你去辅的人吗?今天你都看见了,无论学问、见识,还是机谋、城府,哪一样不是超过我们几人不知道多少?先打后拉,连揉带搓,这帝王心术,瞧着比先帝更胜几分呢。”
“先帝在时,他纵有万般想头,也只能深藏不露,顺着先帝的意思来。如今高居九重,抚有四海,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自然不甘心做一个守成之君。”
“……”允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十六哥,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咱们兄弟之中,咱俩的遭际算是好的,不是因为咱俩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沾了年龄小的光,没掺和到当年哥哥们闹家务里去。”
“如今也都是一把年纪了,这又赏了双俸,富贵已到了极处。十六哥你也是读老了书的,持盈保泰的道理不比我还懂?你说呢?”
乐善堂里,乾隆还在苦思冥想着,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主子爷”,一声公鸭嗓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声:“嗯?”
“到了晚膳时辰了,请旨,是不是传膳?”
“传!天凉了,以后把早膳和晚膳开到后殿朕的书房。”说完,他起身出了乐善堂,大步向后面的重华宫走去。
一股豪气又充斥在他的胸膛,错误已经犯了,多想也无益,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既然已经选了这条道,就容不得自己过多的顾虑生死了,先去吃饱饭,干就完了!
他在书房里坐下没多久,一大群太监抬着四张桌子,并各种饭菜吃食陆续进来。他本来没多大兴趣看那些饭菜,可是最后进来的,竟然是一个火锅!
太监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铜火锅进来,桌子上的一个银托盘里盛了水,他把火锅放在托盘里。
炉膛中的炭火烧得通红,红蓝相间的火苗带着火星子从烟囱里窜出来。锅里的老汤翻着花,香气四溢,令人胃口大开。
送御膳进来的太监头目看到皇上盯着火锅来了精神,连忙顺势巴结道:“主子爷,天凉了,打今儿起,每日晚膳添一道火锅。”说罢,指挥着其他人将火锅的食材摆到了桌上。
今天的食材是羊肉片和鸡肉片,还有白肉,香菇,笋片,豆腐并各样青菜。却不像是涮羊肉的吃法,而是把肉切成稍厚些的片儿,先在水里焯了七分熟,把血水逼出来,盛在盘中。
吃的时候夹起来放在滚开的老汤里稍稍一涮就熟了,蘸着芝麻酱、豆腐**儿、韭菜花、香油、老醋调成的小料一吃,那味道香极了。因为老汤中没有血沫子,所以喝起来也极鲜美。
乾隆心想,如果能来一块臭豆腐蘸着吃,味道一定会更美。但是考虑到这个口味太重,不知道弘历好不好这口儿,万一弄拧了,引人怀疑,所以忍住了。
他边吃着火锅,边回想着刚才那两个尝菜的胖太监尝火锅时,烫得伸着舌头,直翻白眼儿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开心。
这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吃得心满意足,又喝了一碗热汤。他正拿毛巾揩着额头上的细汗,门口传来公鸭嗓的声音:“主子爷。”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敬事房的太监来呈膳牌了,他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还有重要任务,遂道:“进来吧。”
一个年纪约在十七、八岁,身材瘦削,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进到屋来,躬身趋至他跟前跪下,低着头,双手将大银盘举过头顶。
乾隆看着几十个绿头牌子,眼睛往后面瞄,想找一个位份低,名字陌生的妃嫔。
排在最后面的是好几个答应,这是最低等的妃嫔了。他看了那一溜答应的牌子,心里嘀咕道,答应,我翻你的牌子,你倒是肯定会答应。
可我的小兄弟还不知道争气不争气,万一它不答应,我也没辙呀。
还是算了,这名字不吉利,再往前看,就是常在了。这名字不错,常在,常在,雄风常在。
好,就是常在了。他随意拣起了一个,细看时,上面写着“海常在”。
这名字很陌生,这个人自己都没见过,符合条件,他将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