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之,你愈发像个老头子了!”
他嚷嚷道。
李执边咳边笑,一双浑浊老眼映出秦飞燕的面容。
“我可真——”
秦飞燕敛起嫌弃神色,笑容涩然,“不愿见你日益老去,渐渐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二十余载,你相貌清俊依然便罢了,怎的心智还同孩子一般。”
李执此次却是笑得更为畅快,他重重一咳,笑声却还回荡在寝宫之中。
秦飞燕“呵”了一声,咂咂舌,将他碗里剩的一半米饭抢走。
“无趣,无趣!”他全无礼数,边嚼边含糊地说,“瞧你这副孤零零的模样,当年就该趁早劫你到天涯海角才好!”
李执眼里带笑,始终看他。
秦飞燕就着茶水,将桌上未动几口的菜肴吃了大半,手背突地一凝,两指将玉筷夹断。
他浑不在意地把四截断筷扔到地上,抹抹嘴巴,漫不经心道:“娴妃。”
李执并未太过惊讶,只缓缓点了点头。
“你这百毒不侵的身体,实在令人羡慕。”他笑叹道。
秦飞燕姿态轻浮地耸了耸肩,继续窝在椅子上,期间似是嫌弃质地太硬,还换了个姿势侧倚着。
“下次找人可否换个门道,我招惹的女人那么多,满天下的告示不想再夹个男人进来。”
他懒散道,“说罢。”
李执掌心托着茶盅,悠悠道:“朕……我有一子,名喆,字晦之,羽翼渐丰。”
“杀人的事,我不干。”
秦飞燕倦意上涌,眼睑微垂。
李执失笑,晦暗眼眸里同时闪过遗憾与宽慰,继续道:“他年前及冠,正是锋锐之时,所图甚大。几月前还曾在朝堂之上胁朕下旨,要与薛家小女成婚。”
“哦。”秦飞燕把玩着自己头发,想了一会儿,“静安家的姑娘?”
“朕自是不悦,却一时口快,将静安爱女赐婚蛮王,远游和亲。”
“那是挺缺德的。”秦飞燕道。
“……”李执忍了忍,苦笑道,“你这张嘴呀。”
“然后呢?”
秦飞燕伸了个懒腰,看向他的眼睛。
李执遂将诸事慢言相告,他说话时,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笃定,一时间竟瞧着有些年轻模样了。
“啊呦,实无新意。”
秦飞燕笑道,“我懂了,届时静安派人调包薛钰,我在旁敲敲边鼓即可。”
“我对静安说,这是我的承诺。”李执淡笑。
“哪里来的承诺,还不是知我顾及你。”秦飞燕浅哼一声,又展颜而笑,“不过朋友么,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
他又道:“还记得叫我从旁相助,可见你仍有几斤良心。”
“你不若把我的心挖出来,称一称还剩良心几何。”李执呵呵笑道。
“是重是轻,是多是少,与我又有何用?”秦飞燕反问,“我秦某人一介草民,怎知这龙椅之上的心肺脏器要几分黑、几分红才坐得稳当?”
李执不语,只深深看他。
“腊月末,我记住了。”秦飞燕平静眨眼,“还有何事?”
“晦之幼年时,朕……我政务深重,不曾同他研学对话,射猎同游。”李执思索着道,“你……”
秦飞燕满脸郁卒,阖上眼睛。
“又来,又来,又来!老子可不是——”
他喝骂一半,不耐站起,神情甚是羞恼,像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
少顷,秦飞燕嗤笑道:“揽之,你确定要我近你儿子?”
旁人不知,他却是对这少年挚友最是了解。凡是他珍惜着的,恨不得都锁在匣子里久不见天日。此番暗示,当真与拼笙嗑锻ァ
“朕赐他‘晦之’二字,便意在警醒他藏锋敛锐。”李执不接他的问句,只缓缓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秦飞燕冷笑一声,“自己的儿子不好好照看,如今反噬到头上了,才想起来这倒霉小孩缺爱甚久,于是叫我秦某人软其利芒?”
他讥讽道:“倘若我是女子,你还要我吹他枕边风不成?”
李执并不多言,只拿一双老眼瞧他。
许久,秦飞燕偏过头去,沉沉哼了口气。
“你就不能满天下贴告示,唤我过来好好吃顿饭么?”
他嘀咕一句,眉宇间染上疲乏。
“我却是后悔当年一眼在人群里挑中你了——”秦飞燕慨叹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没了声音。
“呵呵,呵呵……”他低头笑了笑,“‘成就’,‘人脉’,皆是一片浮云,当真俗到了泥里。”
李执静静看他耍脾气,往日两人还要争执一番,由吵嘴变为厮打,时过境迁,他却已跟不上这只燕子的步调了。
“真令人生厌。”
秦飞燕似是倦了,声音轻如呢喃,“尽是些荒唐事。”
他望着李执,视线犀利锐意,缠着一股深切的恨,像是要将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刻印在瞳仁里。
“送些酒来。”
秦飞燕摆了摆手,凄笑两声。
“除了仗着我心软,你还会什么?”他苦涩地对李执吐出这句话,即便累了也在瞬息间移到了这位大夏帝王的身侧。
“罢了。”秦飞燕用力按了按挚友不再健硕的肩膀,“你且睡下罢——”
他腾地没了影子,只有一句话淡淡飘在空寂的寝宫中。
“我在梦里守你。”
……
【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
【又一个谜团,秦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