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喆猛地打翻了桌上瓷瓶。
身旁幕僚心有戚戚,但迫于他周身威压,竟无人敢上前劝慰。
这实在怪不得李喆震怒,只隔了一日,便又传来消息说是薛家调包之计昨夜已成,被忽炎一行掳走的乃是薛钰身旁的小丫鬟,李喆一番谋划最终仅胜了半成,顿觉羞恼不已。
不过引蛮族劫亲、挑拨其内战以便己方从中收拢势力本就是计划中最为紧要的一环,正如皇帝李执所说,蛮人不曾见过大夏闺秀,被劫走的是薛钰还是丫鬟并无影响,反正仅是名头罢了,蛮族说谁是和亲公主谁便是,长远来看李喆仍是赢了一局。
但最熟悉他的谋士却是知道,皇子既要成败,也要尊严,这厢让薛家的人成功救走了薛钰,于他而言就是李执的胜利,这种结果不亚于明晃晃地在李喆脸上打了一巴掌,他平生最在乎这个,此时没将报信之人推出去杀了已是克制后的仁慈。
“到底是谁?!”
李喆从牙缝里狠狠吐出几个字,他再次想起那夜寻不见来源的目光和轻笑,怒不可遏。
身边众人皆低着头,悄悄同彼此交换眼神,直到谋士被数道目光示意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后踟蹰说道:
“殿下,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早年听闻当今那位有、有一……”
他不敢说下去,李喆却猛地抬了抬眼,骤然转头。
“是,你说的是。”
他这几个字仿佛毒蛇吐信一般阴森得吓人,谋士躬身发抖,不敢再言。
李喆沉着脸色,半晌才让他们退下,仔仔细细从记忆里搜寻“那个人”的细节。
这事说来算得上一桩奇闻,亦或是一句戏言。早年从某个老宫女口中传出,说是李执宿于后宫之时曾陪着某位妃子赏景,恰巧见到一只春燕,便抚掌大笑。妃子问他何故发笑,他低头回味了片刻,笑道:“朕年少之际曾认过一名义子,顽皮灵俏,好似一只燕子,是以忍俊不禁。”
帝王之言,即便说者无心,听者也会自忖其意,有关这句话的揣测自此便在宫中传开,甚至有人嘴碎皇上有意传位给那位不知名的“义子”,李喆那时虽还年幼,怨恨却在心头扎根。
可这些年来,怎么从未听得那人消息?
李喆越想越是惊疑,心思已转到了李执暗中培养一位太子,只等死前一道圣旨指定乾坤的画面,眼眸陡然一沉。
蓦地,又有一声浅笑。
“谁?!”
李喆大喝一声。
“真是初生牛犊,这嗓门比他老子都更响亮……”
这把嗓音明澈轻柔,懒散带笑,微风似的动静更让李喆燃起怒火,却无法辨别声源何处,恼怒地四处探看。
“别找啦,这儿呢。”
秦飞燕拖长声音伸了个懒腰,响动落在实处,李喆猛地转身,心脏骤然一停。
这人何时潜进了他房中,他竟毫无所觉?!
“噗。你还真同他一模一样。”
眼见着李喆腰间佩剑出鞘,瘫在椅子上的秦飞燕失笑出声,“总是一副‘又有刁民想害朕’的样子,哈哈哈……”
李喆看他言谈怪异,态度立场不好分辨,手中软剑并未归鞘,只凝神道:“你是谁?”
秦飞燕静静瞧了他一眼,眉眼间那股追忆神色做不了假,无端惹人厌烦。
“我啊,秦……飞燕。”
秦飞燕微微一顿,还是漾起些许笑意。
“飞燕?”李喆脑内霍然想起李执那句戏言,又惊又怒,“你就是他的义子?!”
这人外貌轻浮,举止散漫,分明没有半点帝王气度,怎能被李执收为义子!
等等,可他武功奇诡,莫非——
李喆还在思虑,对面的秦飞燕却“砰”地一拍矮桌,震怒道:“那个老东西说我是他义子?!”
“……”李喆竟被他吼得一愣,“啊?”
秦飞燕那双眼睛瞪起来居然显出几分嗔柔,他气得跳下了椅子,在李喆面前恼火地走来走去,嘴里不断念叨。
“义子?义子?!真亏他想得出来!谁稀罕做他的儿子!我不是他老子就不错了!”
这等忤逆之语便是李喆都想不到也说不出口,他听得目瞪口呆。
“该不会是你这厮听得了什么杂谈——”秦飞燕转圈的步子一顿,一记眼刀直飞李喆,须臾竟是怒极生笑,“呵,我懂了,你竟是在忧心揽之将皇位传给我?真是天大的笑话!那龙椅好在哪了,真当人稀罕!”
这一番似呵斥似撒气似的言论令李喆反倒茫然起来,他将剑收回剑鞘,看着对面这人满脸怒容,生平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我跟个黄口小儿置什么气。”
秦飞燕突然泄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喆只觉耳畔嗡鸣:“黄、黄口小儿——”
“是啊,咋地啦?就你?及冠了吗?还求娶人家薛家小女?”秦飞燕不耐烦地接连问道,“人家好好的姑娘,平白无故被卷入你父子俩无聊争端,真是倒霉!”
“你,你你你……”李喆为之气结。
“这点话都听不得,等你坐在那把冰冷龙椅之上,满朝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你还不得头疼死!”
秦飞燕冷笑饮茶。
李喆被他劈头骂得面红耳赤,气得直抖:“你亦是双十有余,又凭什么说我!”
“双十有余?哈!”秦飞燕把对李执的怒气都撒在他儿子头上,掌中气劲一动,茶盅“啪”地碎成齑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