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翠羽手重,梳头能扥掉一把头发。所以往后二娘亲自穿衣梳洗罢。”
杜若愕然。
“那怎么行!妾又不是个男人,头发攥个攥儿扎高些就完了,梳头可是正经活计,妾不算麻烦的,没单养梳头嬷嬷呢。王妃那里可有两个人单管梳头。”
李玙摸着下巴沉吟。
“这就不好办。昨儿令行的急了些,已把娘子贴身的丫头都指派出去了。王府人口再少,上上下下也是好几百个。娘子虽是难得一见能干得用的人才,可是为人娘子嘛,正经事还是先陪住夫君,断不能亲手办差去。”
“……”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不能昨日说的话,一夜就改了。那世人都知道是娘子吹的枕头风,为夫就成妻管严了。求娘子顾念为夫的名声,先坚持坚持?实在勉强嘛……要不您看我成不?”
李玙在妆台上捡了一把白玉梳子在头皮上刮擦两下。
“汉有张敞画眉,我大唐女郎地位高超,便有李玙梳头又何妨?”
杜若咬着后槽牙颔首,缓缓起身。
阔大的屋子里,她纤细的身形站的笔直,带着波澜不惊的沉稳气度。
“殿下自来洁癖,用不惯别人的东西,却不知道,妾也有些难为人言的怪癖,譬如说头发面庞,断断不能被坏人触碰!”
杜若昂着头走到门边,刷拉一下,两手推开香樟木的朱门。
阳光直通通跌进来,把她笼进明亮和暖的斜柱子里。她眯着眼看湛蓝天际流云,丝丝缕缕好似扯不断的牵绊。
“怕你呀?今日妾便穿男装胡服,扎马尾,不戴冠。哼,殿下无聊的很!”
杜若语气笃定,自以为堵住了李玙的嘴,得意洋洋拍手,叫等在外头的翠羽。
“打水来!我与王爷一人一盆,分边儿洗漱。”
“好好好!”
李玙立时鼓掌,荡漾如一池春水,波光粼粼的嘚瑟。
“今日天朗气清,正宜打马踏花,娘子果然是为夫肚子里的蛔虫。来呀,快去备马车。”
杜若大惊失色。
翠羽已走到身边,欠身笑着递了一句,“杜娘子,王爷跟人斗嘴从来不输的,您少说话就是赢。”
“我凭什么少说话!”
翠羽扬起一道诧异的神色。
“不然您要动手吗?娘子怕是不知道,咱们王爷才学棍棒那时候,十个羽林军也打不过他一个呀。”
照杜若的想法,禁苑这种地方,首先里外里得守几千兵卒,然后一重重的幔帐,一道道的沟壑,沟壑里且得灌水喂毒,再往里头便是圈养好的各种珍稀而古怪的野兽飞禽,徒然徘徊在空地上供人猎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到处走动着嗜血弑杀的浪荡子。
所以当车马停稳,李玙亲自掀开帘子扶她下车时,她大大的呀了一声。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宁静森林,古木参天如云,巨大的树冠彼此退让着保留最大的阳光接触面积,树干一人不足以合抱,爬满了青苔,有些树枝上垂下气根从半空扎到土里,越长越粗,最后连接起来,像道道绞索。
灌木和攀援植物彼此勾搭着在大树之间穿梭,一团团的藤蔓把树木之间的空隙填的满满,几乎无法通行,间或有黑影飞快闪过,便是藏身在密林中的动物。
杜若讶异的看着这片恐怕数十年没有人进入过的密境,不由得大口呼吸甘甜凉爽的空气,随即笑起来。
相比长安城的繁华热闹,她似乎更喜欢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李玙穿了一件鸦色窄袖斜襟锦袍,领口笼起,袖口和裤腿都紧紧扎住,黑底金蛇腰带上挂着细巧的箭囊,斜背一把短小弓箭,精悍得像个猎户。
“娘子跟我来。”
他踏步上前查探了下动静,回身对着杜若摊开左手,修长的手指上套着绿玉大扳指,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杜若一阵面红心跳。
方才下车时,两人的手便不得已握在一处,可是李玙面不改色,待她站稳就收了回去,这回却是大大方方发出邀请。
跟着来的人早散出去了,近前只有长风、合谷、太冲三个,也都离了三四丈远。杜若飞快的瞟了一眼,他们三个显见得是打猎的好手,有的调弓弦,有的原地蹦跳着活动手腕脚腕,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没注意这边。
杜若红着脸推脱。
“妾穿的虽是胡服,到底是丝织的,走不得这样路。殿下莫若自去围猎,妾在马车上等着就好了。”
“娘子,为夫有百步穿杨的能耐,你不想瞧一眼?”
好端端的‘二娘子’,什么时候就少了一个字儿?!
杜若到底是女儿家,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前头又是正妃又是孺人又是妾侍的一大堆。可是私底下想头是一回事,明面儿这样胡乱喊算什么?
她几次三番的不计较,越性喊到外头来了。
杜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更兼贴身的海桐没跟出来,只得翻着白眼腹诽。
李玙不着急,笑盈盈的望着她,突然大叫一声‘啊呀!’,立时手腕翻飞,左手架弓,右手迅捷地取箭搭弦,箭头对准杜若身后,紧张地低喝。
“娘子当心!”
杜若一口气提在心口,哪还敢回头探看,兔子一样跳着躲到他身后蒙着眼睛抓住衣裳,大口大口喘气。
——却是半晌没有动静。
她战战兢兢睁开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