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上一次见到韦杜时, 还满心里以为自己将是寿王妃,而杜若可能坐上永王妃的位置,三人同学, 恰可平起平坐, 也是佳话,再算上鄂王妃韦水芸,薛王妃韦青芙, 便凑出一句‘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彼此帮衬扶持, 多么威风。
却不想短短数月重聚,已是时移世易,桩桩件件都不同了。
巍然不动的唯有英芙。
子佩如今也是高低起落里历练过一遍的人, 心里很清楚, 成为太子良娣的好处绝不止于占住杨玉的上风,更重要的是跻身宗室亲贵, 舒畅而充满可能性的氛围。
太子膝下只有一子, 生母是太子妃薛氏的侍女, 照惯例,本该直接充作薛氏所出, 作为嫡子。可是宗室伦常血脉的大事与寻常富户不同,纵然太子向宗正寺提了好几回,也没人敢接他的话茬儿。
无他, 都看着惠妃眼色行事罢了。
只要太子一日无嫡子, 惠妃便可以指着薛氏的面孔叫嚣太子不孝,甚至无能, 可是如果太子起意休弃薛氏, 另聘佳人为妻……
傻子也想得到, 惠妃定会从中作梗,大做文章。
把太子晾在这么个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上,数年未解,可不正凸显出他不宜为君吗?
这番弯弯绕绕,子佩是琢磨不出来的,全靠沉星点点滴滴把李玙的意思翻译过来,她才恍然大悟。
而唯一能把太子从困局中解救出来的,便是个母系高贵的儿子,既可以是薛氏的,也可以是子佩的。
而且,杨家的外孙恐怕比薛家更好。
“……咱们三个都大了,从前学里打打闹闹的事儿翻篇儿不提,倒是往后各自的郎君如何,还在未知之数。向来韦杜一体,所以王妃才提拔了杜娘子。往后如果韦杨也能够一体,太子殿下与忠王自然更亲厚些。”
上门做客的太子良娣杨子佩一反常态,对着忠王妃韦英芙说出掷地有声的大道理来。
站在屏风后头等待英芙召唤的杜若听见了,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眼铃兰,也是神色凝重。
外间一时没有声音,只有英芙轻微的咳嗽声。
雨浓笑道,“良娣说的很是。昨儿王妃还同奴婢说起,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太子府换了当家人,咱们两家也该走动起来。王爷向来唯太子马首是瞻,况且咱们王妃与鄂王妃既是姐妹又是妯娌。诶,怪了,今日鄂王妃怎么没……?”
雨浓拖长了音调,狐疑地觑着子佩。
言下之意是‘你能代表太子吗?听闻鄂王妃尚且不肯叫你嫂子,那鄂王的意思如何?’。
子佩神色尴尬,忙向绡兰姑姑使了个眼色。
绡兰走出来向英芙行跪拜大礼。
团团一张软塌塌的大饼脸,穿着一件稳重的枣红色素面织锦胡服,头虽然低下去了,腰却是丁点儿都没有塌,说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却不似飞仙殿或者龙池殿那几个奴婢惯有的卑躬屈膝样子,反而很有几分矜贵自持的派头,举手投足都大方流畅,既恭谨又勤勉。
——这倒是个人才。
英芙微微眯了眯眼,雨浓眼明手快往她身后塞了一个石青金钱蟒的引枕,让她牢牢实实靠住腰。
“奴婢在宫里待了二十几年,侍奉过的妃嫔、贵女、公主、县主,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不过这二三年,里里外外的亲贵们,但凡提起高门女眷端庄稳重,贤惠才德,都把‘韦家六娘子’挂在榜上头名儿。今日奴婢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妃真真儿是宗室里最懂规矩的人。”
绡兰一边说,一边欣赏的看向英芙。
“林嬷嬷与奴婢同期入宫,从洒扫跑腿做起,在大明宫里熬到五品,又一块儿搬进兴庆宫。后头她被韦家请去做族学教习,在延寿坊西南角置了座锦绣宅子,奴婢入了半边股份。只待杨良娣身边差事办完,奴婢便去与她搭伴终老。”
“哎呀!子佩怎么不早说!”
英芙倏然叫起来,惊喜地踏前两步,亲自伸手拉绡兰起身。
英芙又叫她在长榻上坐,绡兰执意不肯。
雨浓忙在地下单独设下一几,奉上香茶,摆一脚踏,绡兰便在脚踏上坐了。
“姑姑竟是林嬷嬷的旧识!我从前得了林嬷嬷多少梯己提点,偏她临别一句话都不肯留下,我还当她回了江南老家,原来就在长安!这次真是托子佩的福,回头务必请姑姑在我府上住两日,好好写封帖子给林嬷嬷,请她老人家也来散淡散淡,让我再听听师傅的教导。”
“王妃太客气了!”
绡兰谦和的微笑着,娓娓道来。
“‘规矩’二字,往大了说,是世间最大的道理,万物运行有迹,人伦纲常有序,都依着规矩走,才能顺利流畅。譬如眼下,奴婢还当着差事,自然不能借林嬷嬷与王妃攀情分,丢了本分。”
一番话说的英芙心服口服,忙不迭点头。
绡兰又道,“京里形势瞬息万变,王妃谨慎些是对的。咱们良娣名份上浅一层,行事是有些不便利,所以才叫奴婢跟着跑跑腿。”
英芙面上挂不住,扣着手指讪笑,“姑姑快别说了,实是我小瞧了人。雨浓快传饭菜来吃,都什么时辰了。”
一时酒席摆上,英芙与子佩对坐,命雨浓陪绡兰在耳房吃酒。
英芙善饮,执壶自斟。
子佩说得兴起,摘了头上沉重的青玉冠子,随性道,“自从我进了太子院里,明里暗里巴结上来的地方军政大员,两只手都数不清。大车大车的木料、珠宝、丝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