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洛京城中，有天下间最喧嚣繁盛之景，那么，同处一城的皇宫，便有天下间最冷清孤寂之殇。
这是苏茉在踏入皇宫后的第一个感觉。
今夜月色黯淡，亦无星辰点缀，偌大的皇宫唯余四处散落的灯火，完全无法照亮这座，占地宽广却人烟稀薄的皇城。
龙骁并未请旨，直接带着苏茉从皇宫西边一个偏僻的小门入宫，来替他开门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
“王爷，师父收着您的传讯，就让小的在此候着，待会儿得了信儿，就带您过去。”
龙骁点了下头，带着苏茉，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处花园，那小太监自守在门外。
他这才对苏茉道：“他师父是我父皇身边伺候的人，内总管谦良。若真像大哥说的，他们这几年都未见过父皇，恐怕我请旨也见不着人，还是私下来看看吧。”
苏茉其实不太理解，父子之间见个面都要如此麻烦，想了想，略带迟疑问道：“你父皇，若这几年都少露面，只见太子一人，会不会……？”
她想的是，皇帝将所有政务都交由太子打理，又不见外人，不会是被太子软禁了吧。
龙骁知她未说出口的猜疑，轻声笑了一下，“他是这天下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龙骥有何能耐困住他？不过他懒于政事，明面上请旨，未必能送到他面前罢了。”
苏茉默默点了下头，既然前些日子皇帝就召见他，想必也是对他这个儿子心中挂念，他却不去。
若说做儿子的心有怨怼，却又半夜三更悄悄摸进宫来。
她一向觉得龙骁为人磊落，但总是在对待父母的态度上，显得避忌极深。
见他沉默不语，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你小时候住在哪？”
龙骁垂首看了她半晌，脸上渐渐也带出一点笑意。
“走，我带你去看看。”
他似对这里非常熟悉，带着她朝园子深处走去，转过一片假山，前方出现一座三层高的木质小塔楼，斗拱重檐处，坠着铃铛，风过时传来清扬的叮当脆声。
两人纵身上了塔楼的宝顶之上，四周一片寂静，放眼望去，沉沉宫阙，如今皆是空置，如同一座空城，安静浸在夜色中。
“这西华宫，过去就是母妃的居处，已经空置了一百多年。”
原来他们此时身处，便是他幼时住过的地方。
这里大概是整个皇宫最冷清之处，由此望向远处，那边的宫殿园林虽亮着灯，却似乎也被这处的寂寥影响，显得死气沉沉。
她轻声道，“太空旷了，住在这里，应该会很寂寞吧？”
龙骁牵住她的手，声音沉郁，“住在这里，和住在坟墓，也没什么区别。”
苏茉望着远处的灯火，这里面住的女子无数，却皆为着一个男人而活，不知要熬过多少个日夜，才有一次机会得见天颜，其余的日子里，剩下的只有孤寂，被世人遗忘。
她忽然觉得，这里唯一的那个男人，应该也会很孤独吧。
“所以你才不愿做皇帝。”
她仰头看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心。
龙骁伸臂揽住她，视线落在她明亮的杏眸，被她眼中的温柔抚慰，唇角渐渐扬起笑容。
“嗯。”
他并未多言，对于她的理解，心中感到宁静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