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七扶着爹娘往东厢的重阳苑而去。
重阳苑的木门上已经爬满了藤蔓,隐隐约约露出其后遒劲有力的大字。这门匾当年也是由阿爹亲手所书,如今重回,不知他是何心情。
虞七侧头仰望,看见阿爹滚动的喉头。
“子渊……”阿娘柔声轻唤。
“没事,咱们进去吧。”阿爹冲阿娘笑了,又转过来拍拍虞七的脑袋。
虞七朝他咧出大而坚定的笑:“那是,以后除非我们自己想走,谁也都再赶不走我们!”
推开尘封已久的木门。
三人朝里走去。
“玉兰姨,玉锦姨,我们回来了!”
“玉兰,玉锦!”娘亲也喊道。
可重阳苑空无一人,满地落叶,可明明此时正值初夏啊。这般荒凉似是已许久许久无人居住。
不应该啊。
七年前娘亲的两个陪嫁丫鬟玉锦和玉兰都留了下来,她们怎会允许院子变成此种模样。虞七眼皮一跳,已有最坏猜测:
失去二房做支撑的丫鬟,会被打压到何种地步?大房的人肯放过她们吗?光是想想她便觉得胸口一窒,喘不上气。
这时,苑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动。
紧接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惊呼:“夫人!”
“玉锦?”
一身粗使丫头灰扑扑打扮的女子呆立原地。她怀里抱着的柴火全掉落,咕噜噜滚了满地。她悲戚地奔过来,手在脏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被柳氏像搂婴儿一样抱进怀里,她这才放声大哭。
“夫人,二爷,玉锦终于活着见到你们了,请你们救救玉兰吧……”
“你快起来,发生了什么。”
玉锦哽咽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听完后,虞七气血翻涌。
“我去找常蓁算账!”
她冷冷抛下一句后便大步流星往西厢奔去,路过散落一地的柴火时捡起一根紧紧握在手心。
她这模样吓呆了玉锦:“姑娘跟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子渊,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
“哦哦。”虞重阳和柳氏紧随其后。
***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东厢的要往西厢去,西厢的要往东厢来。
两边的人刚好堵在前厅,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虞七没看路,脑子里被玉锦方才说的话给塞满了,满得要胀开。
玉锦姨说玉兰被大房发卖了!
那可是发卖啊!一个年逾三十的女人被发卖除了去矿里做奴隶还能如何!一念及此,她心里就难受得要裂开,鼻腔也像被堵住一般。小时候明明玉兰姨最疼她,每次出府采买都会悄悄画。可现在……
“给我让开。”虞七拨开被撞的婆子,一门心思要往前走。
可那人一口尖利之声,像摔碎了划在桌面的瓷片发出划破耳膜的声音:“你个小丫鬟,赶着去投胎啊,不长眼睛四处乱窜,撞到主子怎么办!”
“……”
虞七没工夫跟她计较,只想着绕开这人臃肿的身形。
可这偶然一瞥,让她脚步顿收当场。
她一把揪住陈妈的领子,将她拖到面前,咧开一口森森白牙:“找的就是你。这府里嚣张跋扈的狗,属你叫得最欢!”
“你你你,你个小贱蹄子骂谁呢,不想活了是吧,我可是陈妈!”陈妈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从虞七手下挣脱出来。
“我当然认得你,陈、妈。”新仇旧恨,历历在目。
虞七将那根粗壮的柴火直直对准陈妈面门,硬生生将陈妈的眼珠子瞪成了斗鸡眼。
“你你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我问你,玉兰在哪儿!”
“玉,玉兰?”
“我再问一遍,玉、兰、在、哪。”虞七没那么有耐心,若非为了玉兰姨,她一定先打断这狗奴才的腿。
“……”陈妈双膝弯曲,满脑惊疑。这蒙面纱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来头,竟敢帮二房的人说话!大夫人规矩莫非白立了不成!
况且粗使下人玉兰因到盗窃主家财物,早在一年前就被发卖了……
“虞七?”
一道试探性的询问从陈妈身后传来。
陈妈甩着臃肿的身体往那声音后面躲:“夫人,这贱婢帮二房说话,该罚!”
那女声主人终于露出真面容来:两道眉毛飞入鬓中,眉头低垂。只有常皱额之人方有此面容。嘴边一粒小黑痣,随着说话微微跳动。
夸张的是,此人似乎将所有的行头都穿戴在身。光是头顶上的金步摇光就有足足两支,还有珠花耳珰沉沉坠着,手腕上薄薄的初夏衣裳遮不住里面的一二三四个镯子。
这般招摇的,除了大夫人还能有谁!
“常蓁!”
虞七扬起柴火棍,忍耐住怒火止步:“玉兰呢。陈妈身为你的狗不会叫,那你这个当主子的总会吧。”
“你果真是虞七。”
被指着面门,常蓁丝毫不惧,反倒享受地眯起了眼。
然后,她笑了:“大伯母正要去找你们呢,没想到在前厅就碰上了。你说这还真是巧呢。”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常蓁,你们将我玉兰姨卖到何处了!”
“玉兰这个名字,让我想想。呀,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偷盗主家财物拒不认错的贱婢吧!那种恶仆自然是,该、死!不是吗?”
虞七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是的,直到现在她仍旧这么认为。
“好,恭喜你求仁得仁。”
她重新扬起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