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感觉很微妙。
感觉到自身渺小而微,似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慢慢地觉得空虚寂寥悲哀。心灵的存在才逐渐清晰起来,歌天涯定神睁开清亮的眼,入目却是白茫茫一片。
她看不见自己的手脚。明明应该惊恐,然而有些迟钝麻木的脑袋却在此时觉得理所当然。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抱头蹙眉努力地回想,却模模糊糊地记不真切。好像是被人打了,觉得很疼,似乎流了很多血,因为那些记忆像是浸泡在深红的液体中,呼吸间沉重,由头部自上而下到吐息,夹杂着令人不快的血腥气。
“魂归来兮,吾诚以待籹;魂归来兮,北而不可往,南而不可趣(趋),东行有豺狼,西行有恶鬼;魂归来兮,吾歌而愿生籹,逝者往矣,今者来兮……”
如同梵音低沉而清亮并兼的招魂曲耐心地回旋在她的头顶、脚下。
那么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游荡在白茫茫中并不理会,只是身侧紧握的拳慢慢地松开,方才逐渐清醒的神识又浑浑噩噩起来,脚下犹疑的步伐慢慢地自发向着声源走去……
待她清晰地看到前方出现一道幽紫的通道,却是一个激灵醒了。
谁在吟曲?是谁在招魂?
幽紫的光芒盈满又幻灭,明暗间歌天涯慢慢地发现通道上方出现了很多张脸,各不相同的神情,或面无表情,或悲喜交加,或复杂难以言喻,他们的唇都开合着,一开始她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后来却魔怔了似的死死地盯着。
眼前停留的脸是妈妈,她正对她说着什么,眼前带着一种失望和愤怒。浑身冰凉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她慢慢记起这是她高中时的一幕。
那年她结交了一个朋友,这位朋友叛逆而随性逃课是惯性。他总是逃课去地下通道唱歌,摆个摊子便弹拨起吉他。而她也在十几年来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尾随他去了地下通道,听他唱歌。她也逃课了。那是因为那天她知道,他很难过。他的父母终于选择抛下他,离婚了。
学校速度通知了家长,她回到学校,当着老师的面被妈妈甩了一巴掌。她沉默了很久,才单手触碰慢慢肿起的脸颊,静静看着妈妈。
然后妈妈说出那样一句话。
心底的怨恨忽然扩大,她咬唇盯着妈妈还在开合的唇,却矛盾地记得自己的确是错了,她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死死抑制着生起的怨愤。
脑海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因痛苦而弯起的黑眸里堆满了泪,因为妈妈的脸在刚才被撕碎了。
之后很快又过去很多张脸,大学同学,舍友……她恐惧得战栗,某种外力在操控着她的记忆,她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正一点点筛选着她的记忆——不痛不痒的人和事继续保留,然后当画面停留在记忆深处时便一层层削减,一点点粉碎。妈妈的印象已经淡了很多,她摸着胸口,闷闷地觉得难受。
如同她内心的预期,所有的回忆最终停留在一张冷淡却如水墨秀美的脸庞。她眸色浅淡时如同上等琉璃折射中迷离的光,然而眸色入深时却细黑得望不到底,勾起她yù_wàng的悸动。浅笑时散去冷淡的脸带着些许邪恶作弄的意味,却令人心跳不已。闭眸微张唇婀娜吐息时潮红的容颜,沉醉中睁开的水润黑眸夹杂着湿气,舌尖轻扫过干涩发红的唇瓣后留下的奢靡水色。
她抱头怔怔地看着,眼底盈满了泪。
【倘若你是真的太女就好了。可惜,你不是。】那张令她痴迷的容颜用她熟悉的冷淡神情轻轻说着,明明应该听不见字句,却因为印象太深,她当时说话的语调缓缓地回放。
歌天涯抱着头的手放下来,垂首任泪落着,却低低地笑起来。有些沙哑,颤抖的凄厉。
对让它去撕毁!她凭什么把她蓝若言放在心底!凭什么只有她自己死死攥着那些回忆不放!
她开始大笑。那张挚爱的容颜在她的笑中如雪花般隐去了,她喉间的血腥气剧烈翻滚着,眼前一阵阵发昏。与此同时,幽紫的通道光芒大盛——
“魂归来兮,吾诚以待籹;魂归来兮,北而不可往,南而不可趣(趋),东行有豺狼,西行有恶鬼;魂归来兮,吾歌而愿生籹,逝者往矣,今者来兮……”
低沉而耐心的梵音回响在耳边,似乎不曾断绝。她无力地睨了眼通道尽头微笑看向自己的身影,他缓缓转身,一袭玄色锦袍加身,如玉的胸膛坦荡地裸|露在她的视野。
那双应是黑色的眸沉淀了诡异浓重的紫,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样的神情像是对待抚育长大的孩子又像是对待迷途知返的恋人,深深的宠溺。
他说,从此,你便是我的了,竹书。
恍惚的眼眸终于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找屈原的招魂的什么的……结果没找到……
后来只好硬着头皮写出那段招魂曲……
在网上查了,招魂曲一般大致是说外边很苦困难很多很危险,不要游荡了快回家吧那意思。然后当当当我的《招魂曲》诞生了——文言文一般请见谅……
= =幸好老妈没醒,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