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新年倒来,新王正式加冕成为秦王,嬴政被确立为王太子。
在这一天,城外铜铁炉上报,“炒钢法”正式完成研发,可以投入实际生产。
农会之中,有二十亩连着的地亩平均每亩亩产粮食三石,是为天降祥瑞。
于是秦王子楚赦免罪囚,免除咸阳周边粮税,加封宗室,宽宥万民。
嬴政完成了一整天繁冗的礼节,换下礼服,穿上半新的麻衣,赶到城外。
农会今日粮食已经差不多收割完毕。
割完之后,便是堆起来,等待打谷。
而且,这打谷也不是你自己在家里想打就剪打了。
你必须是在官府的监控之下打,以备交税之估量。
秋收时节风雷竟,暮云愁似妇人眉。
夕阳之下,嬴政慢慢走过鲜活的收割和拾捡遗穗,经过饱满的喜悦和真切满足,看到单调的生命与复杂运作。
炊烟升起来了,那是农会之中的歌唱。
今年雨水少,太阳足,粮食获得了丰收,人们心中喜悦,农会按照太子政新订立的规矩,要举行三天的飨食会。
也就是在这三日的每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饭是新粮,菜是去年储备而未吃完的腌肉——那大多是王翦带兵去山林里猎取的猛兽的肉,以太子政调取的大量盐巴腌制,放上一整年,不成问题。
喷香的粟米脱壳蒸熟,盛放碗里,热气蒸腾,植物的天然清香油然而生,此时在饭上盖上三大片肥美咸香的腌肉,汁水丰盈,油脂沁出,将粟米染得变色,此时,美美的淋上韭酱,盖上脆嫩的青菜,色彩相互调和,味道互相勾连,酝酿出令人迷醉的芬芳。
劳动一整日的人们坐在火光里,端起饭碗,双筷一动,因劳作而生的种种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嬴政端起碗,坐在秸秆垛上,俯瞰众生皆人。
仰起头,天星光芒暗淡,似乎被人间的璀璨夺去了光辉。
“九月底的时候,“炒钢法”就已经完备了。”嬴政扒了一口饭说道:“但是他们偏是要留到十月,留到新年里,新王登基。”
“这多正常。”鞠子洲吃了一口菜,趁嬴政不注意,将自己碗里的肉扔进嬴政碗里:“如果是这法子是九月问世,那么功劳应要算在先王头上,但若是十月问世,那么功劳就是新王的了。”
“我知道。”嬴政低头扒了扒,看见多了一块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我觉得他们很无聊!”
“怎么个无聊法?”鞠子洲问道。
“费尽心机地去夺他人的功劳……真要是有能力,就应该自己去创造功劳嘛!”嬴政语气之中带着些愤恨。
他是感同身受地。
他自己,就被夺取过功劳。
所以提及此事,他总是能够想到自己的遭遇。
嬴政并不体谅别人,也不会去将心比心,他只是……看不起这一切!
“就是比烂嘛!”鞠子洲笑了笑:“有什么好奇怪的,真要比好的话,他们何必要用商君呢?”
“愚、贫、疲、辱、弱。”嬴政嗤笑:“看看都把这些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驯服得像是一条又一条的狗!”
“这样的人啊……”嬴政狠咬了一口肉:“即便是能赢,又能赢什么样的敌人呢?无非就是吃不饱饭,没有斗志的人罢了,一旦他们的敌人吃饱了饭,或者是为了吃饱饭而与他们作战,他们就会鏖战,不再有迅速将敌人击溃的可能性。”
“而如果他们的敌人手中有了好的兵器,又有了一餐饱饭,局势便会僵持。”
“倘若是……”嬴政想了想:“倘若是敌人吃饱了饭,有了好的兵器,又有了战斗的理由和意志,那么这群人无论如何拼命,都不可能战胜了!”
鞠子洲惊讶看着嬴政:“你最近读了兵书?”
“看了一点。”嬴政点了点头:“王翦虽然愚笨,但是师兄,我觉得他谈论兵法之时,比我们两人都强。”
“术业有专攻嘛!”鞠子洲笑了笑:“谁人也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灵,譬如鞋匠,使之制鞋尚可,若使之耕地,必不如老农,但这并不是说鞋匠比老农差,只是,不应该这么比较。”
“我知道的。”嬴政点了点头:“我不可能在任何行当里比这行当里的任何人都强大,但我可以……”
他举起了小手,手掌虚握:“……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你明白就好。”鞠子洲扒了一口饭:“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嬴政立刻低头乖乖吃饭。
鞠子洲吃了一口饭,抬起头看来。
火光与星光之下,小小的孩子正低着头好生吃饭,碗里面,青菜脆嫩,腌肉绯红。
鞠子洲有了一些食欲。
……
“天下之事也,皆有其理可以循。譬如寒时水结为冰,燥时火生于木;然则水未寒时,火未生时,理非不存,实乃不发。理固存于世间,而待时机之变则发。事工者有其义理,并有墨者觅得义理,行其义理;事商者,亦有其义理,我今觅得其义理,将行其义理……”
声音从艰涩走向流畅,陈琅平静地说着,越是说,他的眼神越是明亮。
一遍墨者戬一字一句将陈琅的话语记述下来,心中暗暗揣测其思想。
“商贾之道者,贵夫运转、得乎多少、利源差价……”
“商者,首重在信,次重在爱……”
“无信不成买卖,无爱不成交易……”
“爱乎己,则交易购诸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