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郎想起近几次来看都未见着潘复,遂问了句:“姐夫今日今儿可在家?”
李妈妈摇头道:“不在。”
冬郎:“莫不是衙门里的差事忙,脱不开身?”
李妈妈:“这刚开年才多少日子,衙门里也没什么归总的文书,大爷倒落了个清闲。”
冬郎脸色微沉:“既清闲,为何总不在家。”
李妈妈:“小舅爷不知,衙门里是清闲,可那刚开的医馆却忙的紧 ,自打一开张,那瞧病的抓药的天天在门口排着大长龙,把那春芝堂顶的都关门歇业了,如今燕州府的买卖铺子,就数着咱这医馆兴旺呢,小舅爷若不信,前头就是,您瞧人都排到这边儿来了。”
冬郎侧头看去,正走的是燕州城最宽敞齐整的一条长街,也是最热闹的,街两边都是铺面,绸缎庄,首饰铺,古董坊,书肆,酒家,客栈茶馆乃至花楼戏楼,什么买卖都有,最显眼也最出名的自然是街当的明楼了,这明楼建的极考究,上下两层的规制,飞檐吊角,异常气派,也颇有名声,正因有名声门槛儿也高,能进明楼吃饭的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想都不用想。
李妈妈所说春芝堂,冬郎自是知道,阿姐身子不好,每常肯病,从冬郎记事儿起,家里就没断过给阿姐瞧病的郎中大夫,大夫开了方子,去抓药的大都是冬郎,去的便是这春芝堂,春芝堂是燕州城最大的药铺,生意极好,即便如此,却也没见排过长队。
这刚开的医馆哪来的这么多人?遂不解道:“莫非这医馆的药不要银子,都是白送的。”
李妈妈嗤一声笑了:“这医馆又不是善堂,哪有白送的好事儿,说到底是有能人,小舅爷您一心读书,想来不知外头的事,这医馆是梁公子开的,这梁家可了不得,听大爷说,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好几位太医呢,太医,小舅爷知道吧,就是给万岁爷诊脉瞧病的大夫,家里头都是神医,医馆如今坐堂的几位听说是梁公子特意从家里请过来的,个顶个的好本事,只一搭脉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症候,可神了,有这样的神医坐堂,莫说咱们燕州城,便是附近州府的都跑了来,加之梁公子一早吩咐下了,举凡在医馆瞧病的,若抓药都能打折,您说这么着做买卖,能不排长龙吗,说起来,这梁公子还真是位能人,不仅会看病更会做生意,这医馆刚开一个月,就快把春芝堂挤兑黄了,这手段当真了得。”
冬郎倒也听阿姐提过这位梁公子,却没底细说,只说是京里人氏,姐夫新近交的朋友,家里头出过太医,他自己也精医术,比着他开的药膳方子吃了一个月,便觉好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热了冷了都要病上一场。
冬郎也知潘复拿家里的院子做抵参了医馆的股,当时阿姐说的时候,冬郎颇有些不赞同,这再怎么好的买卖也是有赔有赚的,若是手里有积存也还罢了,偏偏姐夫拿了自家的房子做抵,赚了自不必说 ,若是赔了,岂非连安身之处都没了,这事儿做的糊涂,本想寻个机会姐夫说说此事,谁知却一直未碰上面。
这会儿瞧见排队的长龙,心里越发疑惑,刚李妈妈说不是开善堂,可瞧这形势比开善堂也不差什么了,不知道的真以为白送呢,不然怎来的这么多人。
想着便到了医馆大门前,远远便瞧见门口有四个伙计都是十四五大,一色的青衣小帽,在门外接待,年纪不大,做事却稳妥,人也机灵会说话。
有这么四个机灵的小厮,就算排着大长龙也是丝毫不乱,一瞥眼瞧见那边的春芝堂,虽也开着门,却一个客人都没有,大门口冷冷清清。
冬郎忽道:“不对啊,不说阿姐前头住的那个院子风水好,才让姐夫抵了医馆的股,既是风水好,不是应该开在那边儿吗,怎么开在了别处。”
李妈妈道:“小舅爷不知底细,这位梁公子大气的紧,一下就开了两个医馆,咱家先头那个院子是总号,这边这个是分号,咱们大爷可是好运道,交了个位财神爷的朋友,往后再不用为银子发愁了。”说着还叹了口气道:“这人啊说到底还的有银子,有了银子也就有了体面,如今就连潘府的那位大公子,都常跟大爷吃酒耍子呢,以前可是连眼角都不夹一下的,就算不巧碰上了也只当没瞧见,傲气的眼睛都长在了脑瓜顶上。”
冬郎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蹊跷,姐夫虽说跟潘家沾亲,却远的很,潘府正富贵,怎会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放在眼里,故此潘复去潘家走动,大都得不着好脸色,如今这是怎么了,尤其那潘明成并非旁系子弟,却是潘府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性子清高非常,怎会跟姐夫这样的文书小吏一处里吃酒耍乐。
心中疑惑,可问李妈妈是问不出什么的,如今只要一提梁府,这婆子便会滔滔不绝的夸赞那梁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虚套子的废话说了一大堆,正经的一句没有,便想着一会儿见了阿姐再问。
皎娘正帮他收拾行装,虽说家里已经收拾了一个箱子出来,皎娘还是不踏实,让人把箱子抬进来,挨个过了一遍才放心,又把昨儿连夜赶出来的鞋,放了进去,嘱咐冬郎下雨的时候穿:“这鞋子是油布的面儿,踩了雨也不怕。”
冬郎一见便知是新赶出来的,不禁道:“阿姐昨儿又熬夜做鞋了,怪不得眼睛都熬红了,身子刚好些,更该歇养精神,不应动针线,劳神伤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