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灵山颠,星子那么亮。月如钩,弯弯的,像忻娘的眉眼,又可爱又俏丽。
“没骗你吧?日出之前的星月也很好看。”聂印在邱寒渡的衣裳上抹了些药粉,荧光闪闪,避虫驱蛇,也免得惹祸精跑丢了。
邱寒渡规规矩矩地躺在草地上,星空就那么铺洒在眼前,一闪一闪,美妙绝伦。舒展了眉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星空的悠远辽阔,心忽然轻松起来。没有阴谋,没有利用,只是这么单纯地活着,不为谁活着,挺好。
聂印依样躺了下来,见她不说话,也静默了。惹祸精本来就不爱说话,从前总是苦大愁深的样子,现在能这么乖巧地呆着,已算不错了。
正这么想着,竟听见惹祸精说话了:“其实你也是个天性凉薄的人。”一说话就不中听,这是惹祸精的特色。
聂印浅浅淡淡“嗯”了一声:“何以见得?”引她说话,是他的责任。他本来话就少,整天捣鼓医术,一闷头就是一天。再加上个不说话的惹祸精,他们俩迟早会自动退化成哑巴。
惹祸精很不上道,挑了个话题,居然不说了,根本不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月亮一点点淡下去,第一缕曙光从远处悄悄溜出来。
她坐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时候,有一条红色丝带,像是给天边镶了个红边儿,煞是好看。
她看天边,他看她。
一身荧光灼灼的惹祸精,在星空下的山颠上,美极了。冷漠淡去,棱角柔和许多,那个幽幽的侧颜剪影,空灵优美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并不特别出众的外表,此刻极其惊艳,看得聂印心中深深一悸。
他呆呆的:“惹祸精!”
“嗯。”回应得理所当然,她已经很习惯他这么叫她。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话一出口,聂印就烦燥了。纯粹找堵,那个叫安远乔的男人一定这么说过。他较上劲儿了。
的确是的。安远乔是说过她很美,尤其是她出任务之前,特别容易听到类似的话。美的程度与出任务的危险指数呈正比。
邱寒渡的眸光沉了沉,那时,真的就蠢到这个份上?猪脑子也应该知道那赞美的虚假性。她不咸不淡地缓缓吐字:“我是猪脑子。”其实她还不如猪,否则不会被骗得那么惨。
聂榆认同,点点头:“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顿了一下:“我喜欢猪,猪笨笨的,很乖。”
“……”邱寒渡誓以后要是再随口乱说话,一定咬舌自尽算了。瞪他一眼,竟收不回目光。
那张妖孽的俊脸,正泛着魅惑的笑,邪妄,温存,还带着干净的稚气。
她转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年少的灼热目光烫伤。她不再相信爱情,爱情这种东西是她要不起的,尤其这个人,太过年少,哪怕互相慰籍都是一场罪过。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认真看日出,红云染红天际,一轮圆圆的红日就那么跳出来挂在天上。不由自主,她的唇角微扬。
她看日出,他看她。
少年的目光不遮不掩,歪着头,自始自终。
“我脸上有字?”邱寒渡再是淡定,也抵不住那样灼人的逼视。
“嗯。”聂印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清清浅浅:“猪。”
“……”邱寒渡无语,深觉有代沟,睨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你有一丁点找到亲生母亲的喜悦呢?”
聂印不笑了,剑眉微拧时,男人味十足:“我应该怎么个喜悦法?”
这个问题真把邱寒渡难住了。她从没尝到过有亲人的滋味,自然不能了解母子失散多年那种真实感受。她可以没有,但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有啊。他不是当事人吗?
聂印低了头,嗓音低沉:“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凤喜不是我的娘亲。”
凤喜宁可自己挨饿,也会把东西让给他吃,却从不敢真的和他亲近,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他曾经生活得那么卑劣,抢钱骗钱,小偷小摸,作为娘亲的人,看在眼里,却从来不敢斥责。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因为他是主子,凤喜是婢女,连养母都不敢当。
邱寒渡说对了,他是个天性凉薄的人。从来就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当风楚阳挟持了凤喜,逼迫他骗韦大秀跳入陷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欺骗。
那是他从一个污秽的人,变成一个干净的人的过程。至少,他现在是干净的。只是,对于亲生母亲的存在,还是这么悲情的一个逃亡故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动不起来。
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千辛万苦忍辱负重,如此伤春悲秋地度过二十年,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孩子。
他们应该抱头痛哭,应该喜极而泣。可是,他竟然转过头就将这事淡漠了。
邱寒渡说对了,他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
他抬起头,一抹红色的晨辉照在他的俊颜上:“惹祸精,我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所以你怕我?”
邱寒渡极淡极淡地扯了扯唇角:“彼此彼此,我也是天性凉薄的人。”顿了一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所以,你不要喜欢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你是自己怕受伤而已。”聂印挑衅地望她:“敢不敢承认?”
幼稚!邱寒渡别过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这家伙随时随地放电,简直不知所谓。
聂印扳过她的肩膀:“两个天性凉薄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看谁更凉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