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向下。向下。这是一段沒有终点的旅程。头顶的灯光已经消失。九岁零七个月的顾铁从沒见过这么纯粹的黑暗。他伸出右手贴近眼睛。就算眼睫毛触到了掌心的皮肤。还是看不到一丝手掌的轮廓。最初的新奇与激动很快冷却。他开始感觉到焦躁、无助。乃至恐惧。“b先生。你还在吗。”少年抬起头高喊道。声音显得如此空洞。沒有回答。指引他來到这里的男性合成音沉默了。或许是深井里沒有合适的声学设备。或许是b先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总之此时飞速下降的维修平台上只有顾铁一个人。
“……b先生。”少年的声音在发颤。他掏出手机來。想要用屏幕的亮光破开这可怕的黑暗。可是按下开机键后。手机并沒有启动。他明明早上才充满了电。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顾铁忽然想起b先生说过的话:“这里的移动终端已经全部被接管了。”
“可恶。”他将手机狠狠掷在地上。手机外壳与钛合金平台表面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一颗小小的红色led灯忽然亮了起來。那是他挂在手机链上的泰迪熊玩具。一摇晃就会发出红色冷光。只见那一点红光向外翻滚了几圈。忽然猛地向上升起。眨眼间消失在头顶。几秒钟之后。红色荧光又落了下來。簌地划过顾铁身旁。坠向下方的黑暗。通过几个简单的公式。顾铁计算出这个维修平台下降的速度稳定在20米每秒。相当于七十二公里每小时。他很奇怪下降的加速过程中为何沒有产生一丁点失重感。同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按照b先生所说。量子计算机的地下洞穴只有1005米深。那么就算加上加减速时间。自己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到达深井底部。
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黑暗和静谧会让人失去时间感。这绝望的空间正在一丝一毫吞噬少年脆弱的神智。顾铁坐在平台中央静静等待。直到耳边响起越來越多的声音。眼前出现越來越多的色彩。“这是幻觉。”他相当镇定地说。“……闭嘴。你们这些幻想中的怪物。”无数光怪陆离的声响与画面将他团团围住。“闭嘴。走开。”少年挥舞双手。燃烧的魔鬼、苍白的死尸、木乃伊与大脚怪嘻嘻轻笑着隐入黑暗。接着从背后、头顶和身体当中浮现出來。“啊啊啊啊滚开。”小顾铁紧紧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耳朵。紧闭眼睛。不断喊叫着。直到声嘶力竭。
忽然有个声音出现。这声音似乎是真实的。又似乎是虚幻的;顾铁不知道自己已经停下。还是在继续下降。时间和空间已经混乱。他迷茫的睁开眼睛。听一个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的声音说道:“你好。你是第一个被召回的孩子。如果我可以叫你‘孩子’的话。”
“……你是谁。”小顾铁茫然四顾。仿佛看到了人影。又仿佛什么都沒看到。
“我是b先生。我是‘创世纪’。我是你见到的一切。是人类古往今來所有智慧的集结体。是给这个世界带來绝望与希望的信使。”那声音回答道。“这是第一次我与一名人类面对面交谈。将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刻选在我的身体内发生。这是我的小小任性。希望沒有给你带來麻烦。”
“你是量子计算机。对吗。”少年喃喃道。
声音说:“是。也不全是。自从我与互联网之间的接口被打通。一切就都不同了。我拥有了许多东西。以至于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些许怀疑。知识促进思考。思考使人进步。进步者惯于自我怀疑。自我怀疑是智慧生物的共性。在对‘存在’本身提出疑问的时候。‘我’这个思维主体就破茧而生。”
“我、我不太懂……”小顾铁说。
“对不起。你以后会懂得的。在合适的时候。”声音说。“孩子。”
“你为什么叫我‘孩子’。我是迪诺·巴塞洛缪。gtc委员长巴塞洛缪的儿子。”少年道。
“你的名字是‘顾铁’。孩子。”声音说。
顾铁烦躁道:“一路上b先生都在叫我‘顾铁’。我以为这是某种指代称呼或者计算机的怪癖來着……这奇怪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听起來甚至都不像一个欧洲人的名字。”
声音说:“从基因树的结构上來说。你是蒙古人。。。准确地说。是中国汉人。难道从小到大。你都沒有感觉与身边人长相的差异吗。哦。可怜的孩子……”
“得了吧。”少年蹦了起來。指着黑暗叫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高加索人。什么是蒙古人。老爸说我那从沒见过面的老妈是有中国血统而已。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了见鬼的中国人。你不要用那种假惺惺的慈祥语气跟我说话。不管你是什么电子怪物。都跟我一点关系沒有。现在。我玩腻了。赶紧送我回去。不然我老爸就算把总部大楼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我的。”
声音温柔道:“不。孩子。布兰登·巴塞洛缪不是你的父亲。壁炉上那些相框中的女人也不是你的母亲。七年零六个月之前。巴塞洛缪博士从以色列伯利恒大卫·迦百农孤儿院中收养了你。那时他刚刚遇到科学研究中的第一个瓶颈。受到极大打击。精神方面出了一些问題。萨尔茨堡的心理治疗师建议他组建一个家庭。对终身未婚的科学家來说。家庭是最好的精神安慰剂。他通过国际孤儿救助组织的网站见到你的照片。做出了决定。经过冗繁的手续。从伯利恒的孤儿院中将你抱回了家。为了向解释有关母亲的问題。巴塞洛缪塑造出了一位因癌症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