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坐在左首,他带来的随从站在他的身后。
韩风雨视线从几个人身上扫过。
完颜康笑道:“这几位并非下人,乃是府上门客。我武艺疏松,离京时父王放心不下,故而请几位高人左右相护。父命难违,还请昱国王爷见谅。”
韩风雨见郭靖浑浑噩噩,好似没有认出他来,也便放了心。
“无妨。”韩风雨道,“本王脸上受伤,不宜受风,也请你多多谅解。”
他是昱国皇帝的亲哥哥,还承袭亲王爵位,领兵作战时另封了大将军称号,虽然不是地方总兵,却是昱国的实际掌权人,无论哪一方面,都比这个初出茅庐的金国小王爷强多了。
更何况完颜康是自愿担任使臣,实际还没收到完颜洪烈的答复。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有和谈的诚意,没有点破罢了。
韩风雨理所应当地处于强势地位,又在这个时机说出不愿露脸的理由,完颜康完全没办法拒绝。
“两国交战乃是大事,容不得半分差错。”韩风雨说,“小王爷当真能做得了主?”
完颜康道:“阁下应该清楚,我父王是何等身份。皇上器重他,哪怕不曾掌握全部军权,金国精锐也愿听他调遣。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只是分量,恐怕不行。”
“事急从权,如果阁下觉得不够,可以等上几日,皇上的命令下来之后再说。”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逮到个愣头青,怎么能等他跟上面通气?
“倒也无妨。”韩风雨微微一笑,“那本王就先说一下退兵的条件,小王爷看看能否接受。”
完颜康有点没底,但是一想到父亲的调令很快就会过来,大不了拖延几天,等人到了再说。
来徐州之前,他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大都游手好闲。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摸到权力,父王也同意让他离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惧怕危险就回去?
这个昱国王爷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就已经领兵打仗,攻下海州、安东,西南也告急,还抓住了废物大伯。
他完颜康自认也是青年才俊,决不能被他比下去!
完颜康道:“请讲。”
韩风雨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
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叫人无从窥探到真实的表情。他的声音太有欺骗性,从两国边境形式一直说到沦陷的城池,除了兵力、粮草、回援等,还仔细讲了昱国接受城池后要做的工作,各种细节都顾及到了,优势和劣势被他说得明明白白。
黄瀚在一边默默听着,心里纳闷,金国小王爷这么有耐心?为什么不打断?
郭靖认真听了一会儿,就有点迷糊了。他四处张望,看了看其他人,发现除了小王爷之外,好像没几个认真听的。只有小王爷注视着靖王,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看起来一点信息都没有错过,并且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说了好一会儿,茶水都已经放凉,韩风雨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做出总结:“……故而金国有意和谈,小王爷认为是也不是?”
“的确是这个道理。”完颜康说:“大金和谈,并非实力不足,只是于双方而言,时机都不太好。在这个时候强行征战,无论是对金国还是昱国都没有好处,还会便宜别国。”
这个别国,就是在北边蠢蠢欲动的蒙古。
韩风雨颔首,他挖的坑不在这里,哪怕完颜康绞尽脑汁,也挑不出这些话的错处。“本王虚岁一十八岁,不知小王爷年龄几何?”
完颜康:“恰巧与君同龄。”
韩风雨道:“甚好。本王自袭位以来,见多了官场话术,心里十分不喜,只是朝堂臣子刻板,不得不严阵以待。我虽无法与你以兄弟相交,这一番交谈下来,也有几分知己之感。”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靖王殿下讲出这种话,黄瀚觉得好荒诞。再看其他人,似乎都觉得很正常。
黄瀚看着完颜康,想看看他的回答。
完颜康笑了笑,“我亦如此。”
正常的态度,平平无奇。
“既然如此,那我便坦诚些,有话直说了。”韩风雨道,“以如今的形式看,金昱两国实力相当,昱国虽缺钱缺人,金国王爷被抓,又敌不过火器,稍落下风。”
完颜康认为这是大实话,点了点头。
韩风雨:“这种情况下,若是要求割地赔款,无异于狮子大张口,两国和亲亦是不可能。”
完颜康:“不错。”
韩风雨:“若要昱国退兵,我只有一个要求。”
黄瀚精神一震,心知终于到了重点。
完颜康:“王爷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韩风雨说:“免除岁币。”
两国交战,实力差的国家为了暂时的和平,向实力强盛的国家进贡,多以银子和绢布为主,一年一交所以称为岁币。
如果不上交,就相当于撕毁了和平协议,强国就会派兵攻打。
但是现在两个国家已经打起来了,岁币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对昱国而言,还是有一点要紧的,官方的正式文书,也代表着这一仗讨回了国家曾经丢掉的尊严。
完颜康没有立刻给他答复,沉着思考着。
按道理讲,议和之后昱国是要继续纳贡的。
但是谁都知道,这次议和是短暂的,说不定两三个月之后就会再起争端。金国不会放着嘴边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啃,一旦再开战,当然也没了岁币存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