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春清醒时,发现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站在一块田垄上,正铡着猪草。
镰刀上布满了泥土与草叶,灰扑扑的衣裳也被汗珠浸湿,正午的大毒日头晒着,难怪原主会中暑以致晕厥——甚至送了命。
一旁的竹篓里才搁了一小半,距离装满尚需时日,显见得无法交差,可阮林春掂量了一下这具身子的情况,还是毅然决然地打算回家去。
她虽是刚穿过来,却对路程十分熟稔,似乎原主的记忆仍有一部分残留在她身上,这更加印证了,她确实穿进了自己才看过的一本抱错文里。
当年两家婴儿错抱,官宦之后阮林春沦落农家,而本应长在乡野里的阮林絮却一跃而成高门千金,地位天差地别,无怪乎原主那样不甘心,回京城后处处找茬,誓要铲除“冒牌货”,奈何手段太不入流,以致人心尽失,而书中女主阮林絮自有气运加身,总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哪怕她什么也不做,也能把对手弄得溃不成军,临了人还得夸她一声善良大度。
横竖都是恶毒女配自作自受。
阮林春垂眸,暂且不去想是否会重蹈原主覆辙,既来之则安之,她只有先把自己顾好,才能管其他的事。
轻手轻脚推开竹篱门,还未来得及放下刀具,里头人便已知觉,“谁?”
阮林春乖巧地应声,“娘。”
蹭掉鞋上的泥巴,便进去跟那妇人招呼,迎面一张素白芙蓉面,弯弯的柳眉,淡淡的梨涡——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样,布衣荆钗却不减国色。
难怪便宜爹这些年都忘不了她。
阮林春唯有冷笑,照书里所写,这白锦儿对于换女之事并非懵然不知,当时虽非故意,但事后却默认隐瞒了这件事,不就是因自己进不了长亭侯府,想着亲女若在,能替她占住位置么?
其实便宜爹阮行止对她当真不错,若非白锦儿的出身实在太差,又是罪臣之后,当初也不会舍她而聘东平伯之女为正夫人,亦即阮林春的生母。就算不能给白锦儿名分,两人依旧藕断丝连,以致遗下一女,后又担心夫人知觉,才匆匆替白锦儿找了门亲事,让她在这乡间另觅家室,安家落户。
这些年,若不是阮行止偷偷周济,白氏断不能过得如此滋润,别的不说,她日日饮用的参汤便是一大笔花费。
当然就没余钱来补贴阮林春的生活,以致于小姑娘本是金枝玉叶,过得却连灶下的烧火丫头都不如。
原主起初不知身份,对白氏十分恭敬体贴,视若亲母。
相对的,白氏对她也算不错,半句重话都不肯说——当然,活也半点没叫她少干。
此时白锦儿便扎挣着从床上起来,惊诧地看着她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回来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怕她爹赵喜平怪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哪里容得懒丫头。
阮林春耷拉着眉眼,“外头日头太大,女儿怕中暑,想先回来歇歇。”
白锦儿便要拿帕子给她擦一擦汗,可是身娇体软惯了,似乎走几步路都嫌费力,只能胳膊虚虚举在半空——跟挺尸似的。
阮林春便也没接,只胡乱拿衣袖擦了擦,她也闻不得白氏那帕子的气味,一股脂粉香,腻乎乎的。
白锦儿又心疼的道:“如今正值暑天,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到外头受累了,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
依着原主的脾性,此刻便要强撑着病体,继续回地里受累去——这家里就赵喜平一个壮劳力,白锦儿多病做不得活,少不得原主多多辛苦,白锦儿又是当惯了慈母的,她自然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阮林春深深觉得原主被这白氏给pua了,瞧瞧,两片嘴皮子一碰,便哄得人死心塌地,还和阮林絮争风吃醋起来——明明白锦儿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呢。
阮林春自是不怕这mí_hún汤,只甜甜笑道:“好,那我听娘的。”
白锦儿:……
总觉得这丫头今天有点不大一样。
阮林春没工夫管她,只盯着案上那碗糖水鸡蛋。这是白氏的独享,“御膳”一般的存在,家中的鸡一天就生两个蛋,全进了白氏的肚子,谁叫她是病人呢?
赵喜平虽是个粗人,自打娶了这如花似玉的婆姨,喜得浑身发颤,恨不得连眼珠子都抠出来给她,哪会舍不得一碗鸡蛋——当然,白氏带来的拖油瓶女儿就不在他关心的范畴内了。
此刻见阮林春一眼不眨地望着案上,白氏料着她是干渴,因抿唇笑道:“想吃就吃吧,娘刚吃了药,嘴里寡得很,也吃不下东西。”
原主素日是不会跟母亲争抢的,就算又渴又累,也只会沉默的道:“不用,我喝白水就好。”
她在白氏面前向来装作不爱甜食,因此也从来不像别的小孩子那样讨要零嘴——这般乖巧又可爱的女孩子,究竟为何会走到书中那一步?
阮林春微微出着神,一面鲸吞牛饮般让那碗糖水鸡蛋全进了肚——虽然荷包蛋做得很好,但照她这种吃法,铁定是尝不出滋味的。
白锦儿:……不是她多心,这丫头怕是中了邪。
还以为多少会给自己留点呢,正好已到饭点了。
白锦儿砸吧了两下嘴,本想问问阮林春今日怎么了,可巧赵喜平狩猎归来,正瞧见阮林春抢她娘亲的吃食——那可是乡下土鸡下的蛋,在他看来都是滋补元气的灵丹妙药,他自己都舍不得,怎能让这丫头占了先?
赵喜平上来便要给她两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