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科幻未来>方尖碑>创生之四

画家说,当一个人从过往的世界忽然来到乐园,首先感到的会是巨大的虚幻与不安。

虽然承认自己曾经茫然与不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画家说得没错。那时他遥望着前方雪白的、巨大的高塔,旋涡从天空压下来,地面闪烁着斑斓的辉光——那场景只与虚幻有关。

白松小心问他,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

他先是意识到这并非梦境,继而在原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有人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有人向他推销什么东西,也有人说,是不是迷路了?

但他不能离开,这里人流如织,迈出一步就再也回不到原点,也就不会有人来找他了。

白松点点头,说:“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走丢后不要乱走,在原地站着。”

郁飞尘看着他,说:“你现在也要记住。”

白松:“……”

白松转移了话题:“后来呢?他来了吗?”

没有来。

最开始,每次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他都以为这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了。

但是每次回头,都是路过的陌生人问着一些他无法完全听懂的问题。

渐渐地,心情就再也不会因为被拍肩膀或搭话而变化了。

这地方没有昼夜,他也仿佛失去了对寒冷和饥饿的感知,只有不知何处而来的钟响声回荡了无数遍。

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知道只要时间够久,滴水也能凿穿石头,但只要天气足够寒冷,半空的滴水也会结成冰。

在第三百六十五声钟响后,他放弃了。

有些东西等不来就不等,他知道自己的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于是他走了。

那三百六十五声钟响的时长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段想依赖别人的时光,以前没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

再后来,就是被拉去第九层找艺术与灵感之神的时候了。

那位自称为画家的神明看出异常,然后问清了他的处境。

“你不该被落下,这种情况太少了。”画家蹙眉深思,却也无法得到结论。

最后,画家给了他三片辉冰石。那东西是长方形,比钞票小一些,薄如蝉翼,据说是这里的通用货币。

他按照画家所说,第一片辉冰石用来买了一个翻译球以彻底明白所有语言,第二片用来租了一个导游,在导游的引导下了解了这地方的运作机制。

第三片,画家让他去日落街喝杯酒,吃点东西,再去旅馆租个房间,他没花。

导游告诉了他许多东西,其中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只有三条。

第一,想得到辉冰石,就去做任务。

第二,乐园里的信徒确实能把外面的人带回。

第三,每隔三千六百五十下钟响,乐园迎来一次盛大的节日“归乡节”。

“归乡节?”白松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看来,对他来说这个词语有些陌生。

郁法:“像你上学的时候,礼拜日。”

在“归乡节”这一天,任务区域关停。所有人都可以到创生之塔第十层找到“仪式与庆典之神”,短暂传送到想去的那个世界度假——可以是自己的家乡,也可以是其它有所牵挂的世界。

“真好。”听完解释,白松的眼睛更亮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回科罗沙了吗?我想知道冈格怎么样了。”

科罗沙。

或许还能回去,郁飞尘淡淡嗯了一声。

等那个世界完全收归主神所有,成为尘沙之海的一部分,白松就能在某个归乡节回去看它了。

“太好了!”白松的头脑应该是被能回家的喜悦冲昏了,一把抓住了郁飞尘的手,问:“然后呢?郁哥,你回家了,对吗?那个带你来的人到底怎么样了?还在那里吗?”

郁飞尘摇了摇头。

“我去了第十层。”他说。

“不知道自己故乡的代号或编码?完全没关系。”庆典之神是个和蔼喜庆的的老人,抚摸着白胡须对他说,“告诉我那个世界都有什么,我就能够迅速帮你定位到家乡。”

郁飞尘就说了。

他开始描述,金碧辉煌的典礼大厅里漂浮起无数世界的缩影。而随着他说的越来越多,那些世界变得越来越少。于是他知道,只要自己描述得足够精准,庆典之神就能准确地帮他筛选出自己的故乡。

“好神奇啊。”白松感叹。

郁飞尘不知道那究竟神不神奇。因为说到最后,他的面前空空荡荡,一个世界都没有。

神明和他的助手们齐齐看向他,问他是否有什么地方记错了。

但他自己清楚地知道,没有记错。

“神明的领土中没有符合你描述的世界,”庆典之神摇摇头,下了定论,“一定有哪里记错了,下次来吧,孩子。”

从那天起他的过去也变成一片虚无。而也是在那一天,他真正接受了身处乐园的现实。

不论从何而来,不论怎样到来,他要向前走。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头。

他开始与数不清的陌生人一同辗转在无数危险的世界,也见过了几乎所有各司其职的神明。

可他还是不能接纳这里。

在这里所有人的所做、所为、所说都在教诲,在逼迫——

你要热爱这片你本不热爱的土地,你要信仰那位你本不信仰的神明。

因为神的恩惠遍布乐园,神的力量伴你左右。

——他们要他从不自由中得到快乐,从被统治中感到幸福。

可他不喜欢。<


状态提示:创生之四--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