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普自后院款款而行,随手摆弄一下袖口,长时间的针线活计让她的手腕不太舒服。
自那日她大着胆子闯入权之逡的房间,向他说了一通无所谓的话后,已经过了六日。今天是权府举办立春宴的日子,不是她能够表现的时候。
临普此行并非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前往权夫人下榻处。
那位和善的夫人似乎找她有事。
临普不是还未成熟的孩童,大致是什么事她可以猜得到。
麻烦的人。
她走到权夫人门前,一位婢女恭候在廊上,伸手示意她走进去。
临普深呼一口气,迈入了这个权府大夫人的房间。
令她奇怪地是,里面没有人。
临普略一思索,轻轻走至门口的一个小隔断处,掀开大早上还突兀地拉紧的布帘。
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碎墨块,散了一地。
这是……
临普还未来得及思考,门口就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她听见门前的婢女正恭敬地唤着“夫人”。
临普保持着手抓布帘的动作,并未打算掩饰。
权夫人走进来,看见临普正站在那堆墨块旁边,脸色僵了一秒,随即恢复笑容。
“来了?”权夫人走到她旁边,拽着她的手将布帘轻轻撂下。
那一地碎墨块重新被掩盖起来。
“临普,知道我为何要扔下前厅的宴会,单独叫你来这里吗?”
“回夫人的话,约莫是为了二公子的事。”
权夫人笑着点头:“不错。”
临普站在原地,等待着权夫人的下文。
“不过既然你这样清楚,为什么还要去闹那一出呢?”权夫人拿起沏了许久的温茶问道。
“回夫人的话,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权夫人垂着眼睛注视眼前面容姣好的临普,心中叹道,真是个难对付的主。
“不明白清楚和与二公子交好之间有何矛盾。”临普的声音丝毫不弱。
“且不说之逡愿不愿意与你一道,你难道不知,在我权府中有一位涂雀吗?”
那个由二公子亲笔题字赠予名字的落魄小姐,临普在心中思忖。
“听说过,未曾谋面。”临普老实地回答道。
“是了,未曾谋面,那你可知涂雀与之逡二人之间的情意?”
“恕我无礼了夫人,”临普大睁着眼睛直截了当地说,“可,二公子与涂雀姑娘的情意与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
权夫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与这个就目前表现来说十分无礼的婢女继续谈下去。
“二公子今后会成为这权府的二老爷,到那时,谁又会在意他与涂雀姑娘的情意呢,奴婢措辞粗鲁,怕是连二公子自己都不在意了...”临普一字一句,思路清晰地说。
虽然刺耳了些,但却是实理,权夫人如此想到。临普这番话倒是有趣,仿佛自己已经坐实要给权之逡当妾了一般。
只可惜,这个临普,不会理解权之逡的为人。
作为母亲,权夫人对自己儿子这一点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所以,你那日风风火火地闯了你一个婢女本不该闯的房间,说了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权夫人游刃有余地问。
“奴婢向二公子表达了奴婢的倾慕之情,而...”临普红了脸,方才的伶牙俐齿劲儿似乎消退了些,“而,公子只是与平日里一样专心写字。但奴婢知道公子是听进去了……”
“好了,”权夫人打断了临普的话,反问道,“你过来时,是抱着被责罚的念头提心吊胆过来的吧。”
“奴婢不敢。”临普目视脚尖说道。
权夫人差点笑出来,现在倒知道说不敢了。
“我权府从来不罚下人,你虽是刚来不久,但也有所耳闻吧?”权夫人将没喝完的半杯茶放下,重新走回那个紧闭的布帘旁边。
“但奴婢做了那样大胆的事...”临普虽是在服软,声音中却不夹任何恐惧或是惊慌。
“哼哼,还有比你更大胆的呢,”权夫人说着拉开布帘。那几块断墨仍然静静躺在地上。
“三日前有人将二公子房中那块徽墨全部磨成墨浆倒在房间地板上,事后一走了之,留下权之逡一个人又是心疼又是惊疑,还留下一长廊看热闹的下人,”权夫人说着顿了一下,用锐利的眼神盯上临普,“这就是不罚下人的后果,有你这样的,也有那人那样的。”
临普方才的坦然自若消失了,她浑身上下的汗毛紧缩。
她机灵的脑袋似乎猜到了权夫人的用意。
“我们查了几日,抓了几日,都发现不了到底是谁做了那种坏事,所以迫不得已,才叫你来,挑这以儆效尤的担子...”
权夫人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临普急促的呼气声盖过了它。
这是临普少见地感受到害怕的时刻。
“虽然通过责罚下人去重拾府中主子的威信似乎有些不通情理,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权夫人的低语传至临普的耳边。
她突然感觉耳朵痒痒的,不自觉地抬起肩膀作势蹭了一下。
“还,还有别的法子。”临普用现在能够发出的最镇定的声音回答权夫人。
“什么法子?”权夫人颇有兴致地问道。
“夫人方才说,将墨倒去二公子房间的也是下人?”
“很大可能。”权夫人点头。
“奴婢也是下人。”临普抬起头,试着对上权夫人的目光。
那双平日里见得多的眼睛,此时略有些疲倦地低垂着,但仍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