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失坐在府中,拿着那封书信,已经出了好久的神。
皇帝想要对铁木迭儿一党动手的意思他早在铁木迭儿过世时就已经猜了出来。那时他还自欺欺人地想着,自己只是铁木迭儿的义子,且按姻亲来说还是皇帝的大舅子,皇帝就算清算,也总不会拿自己开刀。
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皇帝似乎不仅仅满足于清理旧党门户,他要的是一场改革。他的矛头不仅指向八思吉思和锁南等铁木迭儿的儿子和自己这个义子,甚至指向了朝中各个官位上的重员,他并非逐个击破,而是一上来就遍撒大网。
在铁失的眼中,这是轻狂的举措。纵使他是皇帝,也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地裁人。铁木迭儿的门生幕客和同僚们一环连着一环,皇帝直接一刀全部斩断,固然利落有胆量,可难保不会最终受害。
哎,铁失用手一敲桌子,到现在还在关心什么皇帝,他自己都还没有着落。
不过自己在朝中好歹还有一个保障。他捏紧八剌……
太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与皇帝有过立储制度的争执。皇帝崇尚汉学,要求皇室采用嫡长子制度来代替蒙古传统的大汗选举制度。而太皇太后则为蒙古众位贵族和黄金家族考虑,表示坚决扞卫大汗的选举制。两人僵持不下,一时间成为朝中热议的话题。
作为皇帝大舅子的铁失自然清楚妹妹还未有孕,可以暂且放心。若是等诞下小皇子时,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朝中矛盾将会进一步激烈。到那时铁木迭儿势必会向自己施压,让妹妹凭借皇后的身份向皇上进言。自己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可还没等铁失放心多久,速哥八剌竟公然表示坚决支持皇帝采用嫡长子继承的制度,与气势汹汹的皇帝和那年轻的丞相拜住一起反抗太皇太后和铁木迭儿。铁失在府里吓得差点昏死过去。心惊胆战地被铁木迭儿召见后,又忍受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自那件事后一直到铁木迭儿过世,铁失都鲜与速哥八剌再来往。以前常常通的家书也断了很久。
不过好在妹妹还顾念兄妹情谊,在铁木迭儿死后,速哥八剌主动与铁失联系,恢复了书信往来,提醒哥哥什么能做,什么最好别做。铁失得以安然度过了皇帝的第一波小清洗。铁失在心中对速哥八剌的不满被冲散了许多。
可皇帝在近些日子似乎莫名的亢奋,又是削掉了八思吉思和锁南的官,又是罢了一批朝廷大员。潜藏在铁失心中的不安定重新占领了他的心。恐惧之下,他用过激的言辞给妹妹速哥八剌写了封家书。
写完送走后,他就后悔了,害怕惹恼了妹妹,使事情又落回到当初中断书信往来的田地。
不过速哥八剌却以极好的性子给铁失回了一封信,叫他安心,顺便简单说了几句建议。
虽是用词隐晦,但铁失还是看出了速哥八剌的乐观态度。
不会波及自己?
铁失放下手,摇摇头
“大人!八思吉思大人和锁南大人到偏门了!”
“让他们偷偷进来,也别让府里的人瞧见了。”
“是。”
铁失急忙将手中的书信藏了起来。
一脸丧气的八思吉思和满面怒容的锁南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锁南还没落座,就用手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
声音巨大,震得铁失一个哆嗦。
“皇帝打算斩草除根,一个都不放过吗?”锁南咬着牙齿恨恨地问。
不久前丢了职务的八思吉思用手捧着脸,痛苦地靠在交椅上冥想。
“二位稍安勿躁,皇帝近些天好了许多,也没再有进一步的大动作...”
铁失如今也只能说些好听但无用的话。
“有皇后保着,想必遭重也轮不到你吧?”锁南抬起眼睛。
铁失看见他的眼中闪着冷峻刻薄的光。
“你是说速哥八剌?当初讨论嫡长子继承问题的时候,她不是公然站在了我的对面吗,现如今我还能指望她的保护?”铁失恳切地靠近锁南,小声说。
锁南不以为然地摇头,一屁股坐下。
“好了,你两个也别互相能耐,如今这屋里没有人日子好过,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事吧。”八思吉思垂下手,散漫地环看四周。
“说起来,皇帝还将平章政事也给掀了,要换一个汉人,叫什么,张珪?大元难道不是属于黄金家族的吗?这倒好,如今朝中竟有一大半都是汉人了!”锁南将手一揣,愤愤道。
“还不止呢,”八思吉思叹道,“据说皇帝这回要提拔不少汉人,毕竟撤了包括我们在内这么一大批下来。”
锁南用牙齿咬着嘴唇,半晌开口:“皇帝想的怕不是威吓蒙古贵族?听说他都要去上都了?”
铁失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他倒是没有听说。速哥八剌在信中也没有提过。
“去上都做什么?那边可没有宗王欢迎他。”锁南干脆放肆地说起了气话。
“漠北的晋王殿下与皇帝倒还亲近。”铁失添了一句。
“不过是用钱买来的亲近罢了。”锁南不屑地说。
锁南所说的便是硕德八剌登基后曾赈漠北晋王也孙铁木儿二百五十万贯的事情。
“但说这个晋王,他可是裕宗皇帝的亲孙子...”
锁南这一句本是无意的闲聊,立刻换来铁失和八思吉思两人过激的反应。
他们一股脑站起来,眼睛瞪的铜铃一般。
“这个节骨眼,说这些做什么!”八思吉思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