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珑璁碎了。
阿卜失哈站在门外,惶恐地注视着阔阔真公主平静的面孔。
“公主,我……”在
“没事,反正也不需要了。”阔阔真捧着碎掉的玉珑璁,走回舱内。
马可·波罗扶着阿卜失哈回到甲板上,风浪将息,水手们得以暂时的休息,互相靠着喘口气。
阿卜失哈叹道:“本来公主就因为那事心情低落,我又踩碎了她的玉珑璁,这可怎么办?”
马可·波罗不说话。
他还记得阔阔真在码头上接过那位小男孩递来的玉珑璁时热切的眼神,又转眼看了看头顶阴沉的天空。
海面上陷入压抑的寂静,风停了。
在几天的时间内,阔阔真心情就变得如此阴郁,马可·波罗觉得自己也有过错。
在阔阔真登船后第二天,茫茫大海上,她从兀鲁口中得知了让自己震惊的事情。
原来天子选择自己嫁入伊儿汗国并非偶然,而是阿鲁浑汗的前任合敦临终前的嘱咐所致。
听完了这个消息,阔阔真站在甲板上发愣,火者敲着小鼓,为她跳跃的心脏打着伴奏。兀鲁没有注意到阔阔真的反常,继续讲下去。
伊儿汗国的阿鲁浑汗有过一位娴静的妻子叫做忽勒塔黑,两人感情非常好,还生下了名为合赞的儿子。但忽勒塔黑身体状况不佳,久病不愈,在前些年去世了。她的遗言便是要阿鲁浑若要再娶,就要娶她的同族女子作为合敦。而这位忽勒塔黑合敦正是来自卜鲁罕部,也就是阔阔真的部族。
所以兀鲁一行人才远赴大元前来请求忽必烈大汗为阿鲁浑汗挑选下任合敦。阔阔真才因此被挑中,跨越大海去往陌生的伊儿汗国。
失望气恼如同返潮一般从阔阔真本来澄明的心中浮现出来,让她浑身都阴冷得很。
阔阔真本是草原女子,从小在马背上驰骋长大,少了些女儿家的婉转,多了些少年郎的爽朗。年轻的她不太习惯离别时互诉衷肠痛哭流涕,觉得太过肉麻。忽必烈御旨下来,她说走便走了。可如今得知只因一位过世的忽勒塔黑合敦的话,本可以不用离开家乡的自己就要被迫去嫁一位丧妻之人,阔阔真一腔的恼怒怨气自心底生出。
与此同时,她惊恐地再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本来在上船前还很开朗的阔阔真一直消沉到现在。
马可·波罗听到远嫁的理由以后也有些不忍。阔阔真正值青春年华,却要为了对于她来说十分牵强的理由而成为一个中年男子的续弦,怎么听都不会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他眼看着阔阔真低落地待在舱下这么多天不露面,心里着急可手头无法。
倒是要幸得今日的大风大浪将她引到甲板上,哪知阿卜失哈又踩了她的玉珑璁,能够引着阔阔真在甲板上透透气的机会也没有了,马可·波罗只得另做打算。
况且,海面天空虽然一时平静,可真正棘手的或许还在后面。怎样在海上躲过风浪灾难的难题,正以更难处理的姿态立在马可·波罗一行人面前。
“怎么办?”阿卜失哈还在旁边嘟囔,不安地用踩碎玉珑璁的鞋在木板上磨蹭。
“大人不必担心,公主不会因为这种问题责怪大人的。”虽然对不起那位泉州的小男孩,但马可·波罗只能这样安慰他。
“哎,不瞒您说,我从出发到现在,就没有做成过一件事情。”阿卜失哈痛苦地抱着头颅,“从出发前我就反对来大元招什么合敦,阿鲁浑汗本身就病着,等待对他的病体也是一种摧残。一路与兀鲁争执到大元不说,归航途中也没能帮上忙,尽是兀鲁在指挥调度,如今又踩碎了未来合敦的珍宝...”
马可·波罗安慰着他,拍了拍阿卜失哈身上这件忽必烈赏赐的褐金条纹短褂。
“大人,请您保重身体,”马可·波罗指着正在甲板上聚精会神观望远方天空的兀鲁说,“若是您消极低落,劳累的兀鲁大人再一倒,这艘船可就没了能够指挥的人了。”
阿卜失哈羞愧地抬头瞧了一眼兀鲁,强打精神起身凑了过去,主动与兀鲁攀谈起来。
马可·波罗笑着点头。
头顶突然传来“梆梆”两声鼓响。
马可·波罗抬起脸。坐在船头舵手身边的火者将鼓槌收起,用黑瘦的双手拍出一连串欢快的击打声。他双腿盘坐,修长的脚掌柔软地压在大腿底下。合着他的鼓声,马可·波罗重新遥望远方的云。
被遮蔽的日光努力冲破云层,洒在船舶还未驶过的海面上,但稠密的乌黑晕染在远空,浓得推不开。在船上远眺的马可·波罗觉得需要一场雨,可独自航行在大洋上的船舶觉得不妥。
近处的兀鲁和阿卜失哈聊着聊着,声音又开始提高,阿卜失哈憋闷的脸上彰显着他的隐忍和退让。于是转了一圈,声音又降了下去。
马可·波罗退后一步,用双肘撑着船体吹风,脚下如同踩了沙子一般“咔咔”的响声。他低头看——
原来是阔阔真的玉珑璁上掉落的贝壳被他踩碎了。马可·波罗出神一刻,推开舱门走了下去。
舱内聚集着因为方才的波动而骚乱的侍卫。马可·波罗一进来,他们烦躁不安地列队行礼。马可·波罗从容地点头,径直走到阔阔真门前。
“公主?”
“马可·波罗吗?进来吧。”
侍女为马可·波罗开了门,阔阔真却招手让侍女出去。站在门口的侍女卡住了门外好奇的视线,苦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