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瑕倒在榻上。
她有些害怕。
白天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告诉周娘娘宫门锁了以后,迁瑕亲眼看着周娘娘像还未冷却的蜡烛一般流淌蜡泪,剥离了所有的热情,呆坐在石凳上。
“娘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更长远的事情?”迁瑕在心中猜测,她翻了个身。正月里的夜风不小,窗户格愣格愣地直响。迁瑕感觉自己的脚冷得像冰一样,她不禁想起了钱娘娘孤身一人流着眼泪捧着断线佛珠在寒冷彻骨的地上诵经祈福的画面。
钱娘娘的腿就是这样坏掉的。
迁瑕摸了摸自己常年干力气活而锻炼的健壮有力的大腿。心中发怵。
乌鸦总爱在南宫坐窝。尽管乌鸦一般将自己的家搭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可南宫虽然塞满了上至太上皇下至宫女太监这么偌大一个宫殿的人,乌鸦却视若无睹,在南宫墙上和角落的老树上做满了窝。迁瑕有时看着它们停在枝头,冷冷地注视自己,便恐惧地想到,大概在它的眼里,自己的模样与南宫外的那些人是截然不同的,又或许连人都算不上。
而此刻在凄冷的正月夜里,迁瑕听着乌鸦们憋足了劲扯着长调嚎叫,不禁将它们与白天来送信的宫女做了个对比。那位骨瘦如柴的宫女礼数周到,但给迁瑕的感觉像是个木偶人儿一般,永远也不可能发出像乌鸦一样凄厉但有力的叫声,只能低声且无力的讲话。
迁瑕感到胸襟前一阵空荡,她摸了摸才想起来赤虎已经物归还主,交给朱见濬了。
迁瑕干脆一骨碌爬了起来,拉开房门准备出门。夜里的冷风长矛一般攻进来,和迁瑕正面交锋,并将她瞬间击倒。她急忙掩上门,改为打开窗看着南宫瘦条条的回廊。
宫人们大都回去休息了,房前只有一名身披粗布衣衫的小太监,点着宫灯打着瞌睡守门。朦胧的宫灯让迁瑕刚刚被冷气刺激得眯起来的眼睛放松了很多。她撑在木窗边看了许久,突然看到小太监晃了一下手,伸直了脖子到处看,似乎是听闻了什么动静。
迁瑕也跟着紧张起来,白天的人与事一件一件冒了出来:送信的宫女、吵着要哥哥的朱见泽、从外面被锁住的宫门、赤虎——
“重庆公主安好。”汪氏的声音透过几道宫墙传来,让迁瑕心惊。她匆匆穿好衣服,推开房门顶着寒冷的长矛冲了出去。
小太监仍旧在原地提着宫灯到处寻找。
迁瑕的脚步越来越急,眼看就要赶上小太监了,她几乎要抬起手招呼他——
一小队披挂整齐的人冲上前来对着小太监一卷,将他掀在地上。
迁瑕的手一下背在身后,蹲了下来。
她偷偷探头,那队人群走过,小太监已经不见踪影,估计是被拖走了。
迁瑕吓得停在原地坐了下来。
她六神无主。
在胡思乱想中,迁瑕的脑海里出现了当今圣上的面容。皇帝已经病了很多天,前朝后宫关于皇帝是否会确立储位的讨论一刻不停。在迁瑕看来,最完满的办法就是让朱见濬恢复皇太子之位。
但若是病中的皇帝脆弱敏感的心因此事而恼羞成怒,萌生了与众人都不同的危险想法,那该怎么办?
迁瑕爬起来拍手,朝朱见濬的屋子跑去。
她越过了太上皇和钱娘娘的寝殿,越过了周娘娘的寝殿,越过了众位幽禁嫔妃的寝殿,直直地朝着朱见濬的屋子而去。
在经过重庆公主的房间时,迁瑕停顿了一下。但她没有敲门,咬了咬牙后继续头也不回地跑到朱见濬门前。
“沂王殿下!殿下!”
迁瑕敲着门,焦急地低声呼唤。屋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朱见濬赤着脚来到门前。
“是、是你?”朱见濬歪了歪头。
迁瑕冲他嘘了一下,搂起朱见濬向南宫后的一道残墙没命地跑。
“怎么、怎么了?”朱见濬口齿不清地问,他惊讶地微微张口,满嘴灌进正月寒凉的风。
“快跑,知道吗?翻过墙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露头。”迁瑕将所有的话通过拢起的手一股脑倾诉给朱见濬,就像朱见濬不是个十岁的小孩,而是权倾朝野的某位人物,能够将迁瑕的所有愿望都全部实现一般。
“不、不行、母亲!姐、姐——”
“你要先跑!你要先跑!”迁瑕打断了他带着哭腔的磕巴话语,“你现在一定得活下来!”
可是迁瑕因体力活而健壮异常的大腿还未尽到它的义务,就因突然出现的一声爆炸般的轰鸣停下了。迁瑕抱紧朱见濬,向后看去。
南宫被突入的大批人马手执的火把照亮。
迁瑕和朱见濬借着灯火惊讶地发现,大门被硬生生地撞开了。
“这是——”迁瑕喃喃地问。
她放下了朱见濬。
凝固在冷气中的危险似乎被这一声巨大的冲撞驱散了。迁瑕知道,若是皇帝派人来处理朱见濬,一定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破门而入。
南宫的寝殿骚动着,不停有身穿单薄里衣的宫人嫔妃推门外出查看情况。迁瑕牵着朱见濬的手走回房门口。
重庆公主正趴在回廊上张着嘴呆呆地注视门前聚集的人马。
看到迁瑕牵着朱见濬的手站在自己身旁,重庆公主愣了一会儿才警惕地挑起眉毛问:
“你要将我弟弟带去哪儿?”
迁瑕被一位十一岁的公主的喝问吓到了,她心虚地低头松手,将重庆公主的厉声问话在脑子里回味了好几遍,才小声回答:
“公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