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散忠义战栗地立于殿下。
早知道赶上了龙颜震怒,他便不随葛王殿下一同前来了。
不过皇帝这个稀奇古怪的脾气也有些说法。朝野之下议论纷纷,有的说皇帝年趋老迈,心智尽失,故总是这样没来由的发脾气;有的说皇帝似乎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所以作态威吓群臣;更没谱的说法是,皇帝是被什么魔物附了身了,所以才这般凶残不讲理。
总而言之,若是皇帝再这样下去,这大金朝,便十分危险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仆散忠义紧闭双眼,整理了一下脑中纷乱的思绪,继续保持着恭顺的仪态立于殿下。
如今紧要关头,重要的是保住自己。
想到这里,仆散忠义不得不佩服如今正在殿中不知怎样了的葛王完颜雍。
按常理来说,皇帝已经这副模样了,别说是臣子或是亲族,便是先皇来劝,估计也能吵翻。
可这葛王殿下偏偏与众人不同。他却能独得皇帝的信赖与庇护,偶尔进言,竟还能够被皇帝所认可采纳,他与皇帝虽有亲缘,但毕竟也不是生身至亲。
这真是奇哉怪也。
朝廷之中有眼力的人通通着势开始巴结这位年轻的王爷,可这葛王却一点贪欲都不漏,对于献礼献媚之人一律辞谢,一点儿也没有犯过那年轻气盛的错误,更是难能可贵。
仆散忠义正想着,身旁宫人却纷纷开始行礼,他回神,抬头望去。
一名身材高大,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自远处缓缓走来。
他的脸庞颇为英俊,飞眉入鬓,眸若点星,薄唇微抿,表情很是温和。
仆散忠义急忙躬身行礼。
是了,葛王虽然在皇帝面前享受着特殊待遇,但他也不是独一份的恩宠。要说为何,便是有眼前这人存在的缘故。
“仆散大人,怎么,圣上不让你进去?”眼前的青年男子打趣地问道。
“完颜大人说笑了,如今殿内大人得进,岂是下官能随意闯入的。”仆散忠义沉声应答。
眼前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年轻丞相忍俊不禁道:“怕是我也进不去吧,葛王在里面是不是?”
“完颜大人与葛王均是皇室血脉,皇帝自然是见着谁都欣喜。”仆散忠义继续沉着地回答着。
“哈哈哈,仆散大人倒会说话。”
仆散忠义心中却不似面上这般平静,他的心咚咚直跳,撞得胸口都有些疼。
完颜亮。
这位比葛王仅仅大了一岁的皇室子弟,给人的压迫感甚至不下于皇帝本人。虽然他整日笑眯眯的,但老到的仆散忠义清楚,此人绝非善类。笑面虎一词用来形容他,似乎都有些不够用。
完颜亮带着笑的目光自仆散忠义的脸上移开,转向大殿,他注视良久,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既然圣上与葛王在谈事,那我便不去搅扰了,仆散大人,改日再会了。”
仆散忠义向完颜亮回礼,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额角旁的一滴汗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这个太祖的庶出孙子打小便现出与其他宗室子弟不同的才能,他风度翩翩,知书达礼,颇通汉人文化,对谁都是一副和蔼像。又因其fēng_liú俊秀的外貌,甚至还有一些关于私生活的传言。
仕途一块,他年纪轻轻地便入了大金名将梁王完颜宗弼帐前任职,在军中历练数年。去年拜了右丞相,今年年初又兼任太保。可谓是大金头一号的青年才俊。
可同样身在朝堂之上的仆散忠义知道,这个青年才俊,一副笑面之下似乎隐藏着一头不得了的怪物。
他的心太大了。
早在完颜亮刚刚入京时,就有传言他笼络群臣,结交权贵,那时他的贪心便已初露端倪。只是那时皇帝喜欢他喜欢得紧,权当是反对势力朝自己吹风,也不在意。
再加上完颜亮那着名的一顿嚎啕大哭,彻底将皇帝的心哭得妥妥贴贴,再不怀疑。
只是今年,这位青年丞相第一次有了忘形的情况,他做的太过了些,皇帝再糊涂,也不能不注意到了,只是……
“仆散大人,久等了。”
头顶一道沉声传来。仆散忠义不用看也知是谁,他微笑着行礼道:“葛王殿下。”
索性有葛王呢,仆散忠义心中宽慰,也算是大金的福气了。
“免礼,皇上心情不好,发了些怨气,让仆散大人在这里站了许久,是乌禄的不是。”
仆散忠义连忙笑道:“哎,葛王怎的对下官如此客气,再者言,也是下官硬是跟了来,说要与葛王说话的。”
完颜雍。
仆散忠义的心中是十分欣赏这位年轻王爷的,他虽为皇室贵胄,却是真正的礼贤下士,和蔼待人。由于他生来性子沉静,不会浮夸地调笑和讨好,所以总挑些细节处用心,叫人愿意与其相交。
就比如,这位王爷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自称“乌禄”,也就是他的女真族名,以表亲切。仆散忠义初次意识到时,还私下里偷乐了好久,想不到完颜雍看样子安静冷淡,却是这么温和细致的人。
“那,仆散大人想说的是什么呢?”
仆散忠义收起了心思,脸色也沉下来,他凑到完颜雍身边说道:“殿下,最近殿下族中可是不太平。”
完颜雍神色如常:“哦?”
仆散忠义又压低嗓音说:“皇帝喜怒无常,总是责罚宗室子弟,已有许多人有了怨言,这怨言倒不可怕。”
完颜雍静静地听着。
仆散忠义又接道:“只怕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