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都市现代>狐说魃道>86第三章

北岭城曾经拥有几十万人口。

这数字今天看来不多,甚至有点少,但当时,可说得上是个相当庞大数字了。几十万人口栖息这片终年被白雪覆盖山城里,因为紧贴北方沿边关口,卡着关道咽喉,所以是当时一处相当重要边防重地。大半老百姓都是关内军人,其余那些,靠山吃山,气候不那么恶劣时候砍砍柴,打打猎,靠贩卖兽皮和山珍为主要谋生职业。到了隆冬季节,就窝家里不太出门了,因为一到秋冬,北陵城气候是相当可怕,可怕到什么程度?霜花只用了一句话淡淡概括:凝霜成冰。

凝霜成冰,气温低得可以把霜也冻成冰。

于是我想,这北岭城到底是现哪里。哈尔滨么?还是……黑龙江。但哈尔滨附近并没什么古代关口,黑龙江……也不是什么山城。

胡思乱想,终因地理学得太差而放弃,我继续听他往下说。

由于地处国土北,北岭城又有‘北龙足一说,因为它是当年明朝龙脉延伸出来一个分支。状似足,因此被称作龙足,它是永乐皇帝朱棣侄子朱允文封地。

听到这里我不仅愣了愣。

朱允文是被朱棣亲手拉下皇座,那场有名靖难之役开始前,他才是名正言顺大明皇帝。可惜他生性懦弱,空掌朝廷百万大军,竟然敌不过燕王区区五千兵力,一夜间凭空南京紫禁城内消失。有人说他被迫游走远方,有人说他当了和尚,有人说他**于宫里,也有人说,他早就被朱棣密谋暗杀。种种猜疑,总之,他后事是个谜,只‘下落不明’四个字以概括。因此听霜花这么一说,实是没法不让人诧异。

年轻建文帝朱允文被永乐皇帝朱棣拉下台后,没自杀,没被谋杀,没游走四方,没有当和尚……而是生活北岭城里,那座无论历史,还是民间传说里都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城市。

那城市还是朱棣赐给他封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说故事,高明就高明,你不想听,他说了,你听好奇了,他却停了。

我刚刚开始好奇,霜花却把故事停了这里,话题忽然一转,他对我说:“听说你开了家点心店,是么。”

我突兀间点了点头。

“明天这个时间,能给我带样点心来么。”他再道。

“什么点心?”

“青叶酥。”

青叶酥是种用芭蕉叶包着蒸出来松糕,口感很酥,入口就化,因此叫它酥。

霜花说它味道就和他记忆中一样。

我问他过去还什么地方吃到过。他说,你知道么,如果朱允文不是个皇帝话,也许他一辈子会是个好厨师。

镇守北岭城岁月毋宁说是种被幽禁岁月,虽然没有枷锁和刑具,但有时候环境会用一种为残酷方式去折磨一个人心智。

每年十月到四月,对于朱允文来说是难熬。自小南方娇生惯养长大他从没有面对过这样寒冷天气,因此,初两年他备受风寒折磨。风寒摧残了他原本健康身体,一度令他无法步行,甚至无法直立。但同气候与风寒相比令他无法忍受,是独自守那地方孤独感。

不是身边无人,身边总是充斥着太多人。

但落难皇帝身边是没有朋友,哪怕是亲信。

每个跟随他身侧人同朱允文谈话时,无一不小心翼翼,因为整个北岭城里布满了朱棣眼线。而当地人,不知道是被这严寒所影响,还是根本就同这气候融为了一体,他们性子也是相当冷漠,那种冷漠由内而外,充斥他们整个儿生活里,即使每次同他们交谈时,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善意和恭敬。

那就像同一面镜子交谈,你可以看见他们,听见他们,却永远无法走近他们。

这种孤独感令朱允文病得不清,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他开始害怕同人接触,交谈括他妻妾。他无法去碰触她们,即使是他再寂寞,再压抑时候。那些声音和身体接触会令他压心里那些日益孤独感变得加强烈,呼之欲出。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当着那些女人面痛哭出来,于是那些女人也渐渐地开始看不起他,疏离他,漠视他……直至后来,完全地忽略他存。

他就好像游走那座庞大城市里一缕虚无缥缈烟,因为朝廷需要他存,于是他不得不存,可是太过渺小,所以即使存着,却又令周遭对此毫无察觉。

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这折磨,就是日复一日厨房里日子,他对烹饪所表现出异乎寻常热心令周围人嗤之以鼻。但他不乎,因为那是他这种非人孤独中所能抓牢唯一伴侣,唯一不会嫌弃他失势,嫌弃他软弱,嫌弃他消极唯一东西。那些温热而香甜感觉,是唯一可以让他那被北岭城风雪吹僵了心脏回过一丝温暖东西,因此他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那时候他想,也许他这一生就是如此了。冰冷而苍白雪,冰冷而苍白风,冰冷而苍白周遭一切……

直到有一天一辆大车拉着队人从北岭城南面那扇大门里缓缓驶进来,他发现他看到了一些不太一样色彩。

和这整座被冰雪所覆盖城市所突兀反差色彩。

而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生命里将会要发生些什么。他站钟鼓楼顶端朝那方向痴痴呆呆地看着,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见到过那种色彩了……

燃烧着,火一样色彩……

它包裹着一个妩媚,如同火一般妖娆人,那辆缓缓前行着马车上,一路北行,朝着城池中心方向悠然而来。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队流浪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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