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远惊异地看着父亲,他从来没有看透过父亲的心思,难道这样的结果,都是父亲预料到的?那么自己在大堂上的表现,也都在父亲预料之内?
陈林抬眸看儿子,同样清瘦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思远,你已经是有儿女的人了,就算是父母儿女,也不要全然信任,谁都可能利用你,做自己的局。”
陈思远不敢再与父亲对视,垂头抿唇片刻,才低声说道,“儿子知道了。”
陈林注目看了一会儿陈思远,轻轻叹口气,“回去慢慢琢磨吧,不要妄动沈氏,为父留着她还有用。”
“是。”陈思远答应,将要退出书房时,顿下脚步:“父亲,您的寿辰只有几日了,是不是还同往年一样操办?”
“自然,越是如此,越是令人放心啊!”陈林恢复了温润的笑意,意味深长。
景潇这时已经到了宫中,知道皇帝在瑾妃娘娘宫中用膳,便请大监通报,求见皇帝。
大监回来请景潇移步岫宸宫,皇帝让他直接到瑾妃宫中觐见。
岫宸宫在皇宫内院中,是最接近皇帝寝殿的宫院,也是布置最为精巧别致的,处处都透着匠心独具,进入宫门,沿着宫道转过影壁,几乎是一步一景地到了寝殿门前。
大监带景潇进去,景潇垂眸跟在大监身后进了前殿,随后便听见皇帝轻松的声音,“潇儿,你有何事啊?”
景潇向皇帝和瑾妃娘娘行礼,这才抬头看过去。
美人榻上,瑾妃陈氏穿着浅金色抹胸曳地长裙,外面罩一件同色绣飞凤的绡纱广袖氅衫,抹胸上雪白的肌肤流转光华,抬起手臂将一粒葡萄递到皇帝唇边,皇帝倚靠着藏了冰水的凉垫,张口接了,眯起眼睛笑看景潇。
景潇微微垂眸,避开陈娘娘抛过来的眼波。
“皇祖父,早朝上刑部与京兆府两位大人所说的案子,如今出了岔子,京兆府门前聚集了许多义助会会众,各国鸿儒,还有商界巨贾,他们要京兆府释放沈琉璃,为无辜遭杀戮的死者申冤,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景潇平静说道。
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从榻上直起身。
“你说什么?竟然聚众闹事?步军都指挥使做什么去了?”皇帝冷声说道,松弛的颊肉微微颤抖,他最受不得被威胁,挑战他的权力。
“皇祖父,义助会京中会众过万,各地在京鸿儒近百人,商会巨贾虽只有几十人,若真的罢市,整个京城都会陷入混乱,皇祖父,那些鸿儒若有意外,各国儒子都会前来声讨,这件事不可草率。”
景潇不急不缓,凤目微垂,向皇帝陈述利害。
皇帝果然犹豫,旁边的瑾妃拿起一粒葡萄,素白小手去剥葡萄皮,紫色汁水染上嫩笋样的指尖。
“皇上,这样的事,义父不该为您分忧么?”瑾妃将葡萄剥好,莹莹玉指捏着,送到皇帝面前。
“对呀,还是爱妃聪慧,恩义候最为通透,让他来处置便好。”皇帝展颜一笑,脸上的皱褶细密,张口吞了那葡萄,顺便吮了一下瑾妃的指尖。
瑾妃俏脸飞红,半羞半嗔地暼一眼皇帝,收回的手指却紧紧捏了一下。
景潇眸光微凝,垂首不语。
“传朕口谕,命恩义候速到京兆府,协同京兆府尹安抚驱散聚集民众。”皇帝转头吩咐大监,大监躬身领命下去。
“皇祖父,这案子诸多纰漏,沈琉璃明显是被构陷,若不能妥善处置,遗患无穷啊。”景潇想了想,温声说道。
“潇儿,皇祖父也是为你好,这沈氏若是触犯国法,皇祖父可夷其亲族,那时,还有人敢让你认赘婿身份么?我皇族嫡孙,怎能与商户庶女联姻,这便是那沈氏的罪过。”皇帝慢慢说道,又靠向凉垫。
景潇心中巨震,这才明白,皇帝是要找个明正言顺的借口,除掉琉璃和她的亲族,所以,这背后也有皇帝的助力?
景潇双眸微深,“皇祖父,孙儿知道了,只是为了孙儿亲事,若让皇族背上恶名,便是孙儿之罪,还请皇祖父勿以孙儿为重。”
“好,朕知道你的心思,多关注北地消息,莫耽误大事。”皇帝说罢摆手,微闭上双眼。
景潇躬身退出去。
瑾妃目光一直随着景潇转出画屏,瞳眸里像燃着一簇火苗。
恩义候接到皇帝口谕,很快带着一队亲军到了京兆府,正愁眉不展的简大人如蒙大赦,赶紧将这烫手差事交出去。
恩义候笑容可掬站在官衙阶上,向下面拱手道:“本侯奉皇命来查问沈姑娘的案子,诸位鸿儒巨贾乡邻百姓,此案圣上已经知晓,定会敦促各府尽快侦破结案,诸位还是请回去吧,府衙乃是办公之地,这样围着总不好。”
“侯爷,事无不可对人言,沈姑娘入狱的事,我等想要听府衙如何审理,又是如何断案的,沈姑娘若有罪,罪从何来,若无罪,为何入狱?”谢衍庭上前一步说道,如清风朗月,飘然出尘。
“谢公子,府衙断案,也是需要时间的,调查取证的仵作如今正在去往明泉县的路上,往来至少三日,诸位如此咄咄逼人,聚集于此,难道,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不成?”
恩义候面上依旧带笑,两手交握放在身前,垂眸看向台阶下的谢衍庭。
“侯爷,我等皆是为了沈姑娘蒙冤受屈,何曾受人蛊惑?既然取证需要三日,衍庭便在此等候三日,三日后若是沈姑娘无罪,还望侯爷给我等一个交代。”谢衍庭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