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寂无音。
华卿在阁楼里打座调息,放飞神识,这亦是她回到杏林候府以来大半年第一次这么做,第一开启神识就探测到孙姨娘身上的异样。
西府正院方氏的内室里,雷铭从外头进来,身上带着药香。
方氏道:“医符还没研究透吗?”
她下了床榻,帮丈夫褪去外袍,又吩咐侍女奉了新水进来。
“实在不成,你请教华儿不就进了。”
雷铭望了眼旁边侍立的丫头,丫头福身退去。
方氏低声道:“她到底还是在乎雷家的,没见这大半年是真的对雷家好。”
“今天她教孩子们的话,我都知道了。她还是在防着雷家,握着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底牌。”
方氏面露讶色地道:“这没什么不好?就算你我夫妻几十年,有些事你未必告诉我,夫妻尚且如此……”
“你懂个甚。”雷铭似有些恼意,“我是在怕,你说……她若知道她的亲人来寻她,而雷、源两家为了利益,一个选择隐瞒,一个却冒名顶替,会是什么后果?”
华卿心下已是巨浪滔天,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的亲人寻来了?
她不是源家人,不是源丛儒、雷娟夫妇的女儿。
她的血脉亲人寻来的,她的身世藏有秘密。
方氏的心微微一颤,“阿娟想说出真相,源家为了搭上大人物,瞒下这件事不说,还害死阿娟。他们让一个扶不上烂墙的人冒充华儿,这如何怪得我们……”
雷铭仰头一叹,“这么多人都没发现孙姨娘的事,可华儿一眼就瞧出来,我担心,若我向她请教医符,她会从我的心虚、不安里发现端倪。她并不是妹妹的女儿,传我医术的不是孙鸿也不是毒王,而是与毒王相识的神秘人……”
方氏道:“当年孙鸿瞧见毒王与神秘人屡屡出入雷家,才会误以为,传你医术的是毒王。”她悠悠轻叹一声,“因着你师父的事,铭哥带着阿崇已经去了圣京递呈请罪折子,现下若再说你的师父不是毒王,定然也没人相信。”
而今雷铭的师父不是毒王,却是比毒王更厉害的北边大能,这人无疑是魔修,这亦是他们纠结的原因所在。
毒王见着那人亦是毕恭毕敬,那人当真辩不出自己的骨血后人?
方氏与雷铭觉得不像。
可若那人知道源家冒名顶替,为什么还要帮着源家?
雷铭道:“害死阿娟的是雷家,我们也是阿娟逝后,才从阿娟写来的遗书中知晓实情。代替华儿跟大人物回家享福的是源家大房的姑娘,与我们有何关系?若是那大能有朝一日发现真相,承受大能雷霆之火的亦是源家。”
方氏道:“若她知晓,她会想,我们为什么瞒了她整整十一年,是想利用她得到更多的好处。她幼时,在雷家待了多久?半年,只有半年,时间这么短,她会对我们有多少感情。”
她看得出来,华卿是个重情的,但同时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也能断情。
方氏问:“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因为什么?”雷铭笑着,他亦不想如此,却不得不如此,“你当我不想,是大哥不许,大郎、二郎也不许。他们需要华卿帮着教导下代子孙。这些日子以来,成果匪然。在教导上,她比我们任何人都优秀,她从玄灵门带回的功法,没有人不想得到。这些功法,足以让我雷家走向兴盛,足以强过墨王、丹王这样的超级大世家。”
“铭哥,这对她不公平,她为雷家付出太多,我们不仅不知感恩,还要继续利用她,这是在逼她拉扯雷家……”
“回不了头,这是雷家家族商量的结果,连我都不能违背。”
“这件事,连旁支的人也知道了?”
“嫡支一脉就我们两房人,旁支大房到五房全都是同意的,五房家主亦晓实情,若不是因为这事,你当大哥和我会同意他们的子孙入嫡支候府修练?”
嫡支两房与旁支五房的人达成共识,也一起参与瞒住华卿的事。
内室是久久的沉默。
方氏与雷铭各有心事。
良久,方氏道:“阿娟临终前捎来的东西,是不是都给她,那毕竟……是她亲娘留下的。”
“就说是阿娟临终交给她的,她是阿娟的女儿,无论何时,这就是事实。”
华卿忆起来了,昔日在圣帝宫的赏花宴,凌乐不止一次地对战王世子轩辕铎说过,她知道一件关于自己的秘密。凌乐所指,便是她的身世秘密。
凌乐远在圣京都知的秘密,而她本人却不知。
若不是她是灵修,散着神识探得隐秘,这个秘密,雷家还会继续隐藏下去。
难怪这么久,雷铭明知她上午指点侄子辈,下午则与雷岩、源文俊交流探讨修练上的事,当然,因她博览书籍,多是她在说,他们在听。
源文俊肯定知道,但他选择了隐瞒。
雷岩也知道,还是没有告诉她。
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一枚棋子。
她此生最恨的两件事:一,被人要胁;二,被人利用算计。
她重生而来,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成为棋子。
雷家犯了她最大的忌讳。
雷铭道:“襁褓和她幼时的帽子就不必给了,她小时候戴的璎珞项圈、铃铛给她罢。”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毕竟是她亲娘留给她的。”
“婴儿帽与襁褓皆不普通,一旦拿出来,以源家、雷家二十多年前的家底,倾家荡产也买不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