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济摘下葫芦喝了一口酒道:当年那场大战打得甚是惨烈,师哥所在的军中,一百多名结拜的兄弟十去七八,十万大军也折损大半。后来大家都杀红了眼睛,队伍也杀散了,故而都是各自为战。
师哥在乌龙岭遇到了方腊,两人动起手来,斗斗停停打了一整天,都没能分出胜负。后来两人斗得实在没有力气,也就找了地方各自吃喝休养精神。
吃喝完毕之后,两人又动手打了大半天,比拳脚兵刃、比内功外功,比轻功提纵,比吃饭喝水,喝足了水比憋尿时长,憋不住了比撒尿远近,尿完比骂人狠毒,有什么比什么,却都没能分出胜负。
两人在山里兜兜转转好几天,强攻硬取,偷袭使诈,示弱设陷阱,论武比修为,说禅比见识,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两人几乎什么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都用尽了,却还是拿不下对方。
卓云和李莫愁听得心驰神遥,想着那两人在荒野山村之中的比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神往。
就听道济也是微笑着道:师哥那时候已经极其佩服方腊教主,说道,姓方的!洒家行走江湖这许多年,会过的高人不计其数,从未有过失手!能让我这么束手无策的,你是第一个!洒家佩服你!
他学着鲁智深的关西口音,一边比划一边说,仿佛身前就站着那个统领江南群豪的方腊。
接着又道:方腊教主也对师哥钦佩无比,说道,和尚!好功夫!好修为!我只道,天下出家人中最英雄的人物,无过于我教中的邓元觉兄弟!不想这几日遇到你,居然也是不遑多让!本座也佩服你!
两人惺惺相惜索性罢手各说往事,师哥那时才知道方教主起义并非只为自己荣华富贵,只是受不得贪官污吏盘剥欺凌,才聚众反抗求活。师哥佩服他英雄了得,也自感叹造化弄人。
如果不是囿于立场不能化敌为友,两人肯定就歃血为盟,然后和对方大醉一场引为至交了。
后来他们得到了消息,都知道自己一方的兄弟亲友损伤甚重。师哥那边百将已然十去七八,剩下的也是个个带伤,与他交好的清源头陀更是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而方腊一边更是不堪,四大护法、光明左右二使等等诸大高手也都死伤惨重。
卓云心头一跳暗道果然,那个什么清源头陀多半就是武行者了。李莫愁见他脸色灰败,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手。卓云咧嘴朝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问道:接下来怎么样了?
道济缓缓道:方腊教主得知之后痛哭失声,师哥也是无奈,只得念经为战死兄弟超度。后来又知道消息,江南六州五十二县已然被宋廷先锋军收复大半,几十万教众弟子死伤无数。
师哥那边山东带来的子弟兵,已不足两万之数。朝廷发兵十万已在路上,不消半月就能到来,江南明教破败已成定局!
后来二人罢手下山,却见偌大一座杭州城,曾经锦绣繁华的天堂地被糟蹋得不堪入目。两厢大军战斗之处,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为戏。大军扰攘劫掠之下,十室九空,春燕既归不得而巢于林下。
卓云不敢细琢磨道济言语中的细节,只怕留下心理阴影。李莫愁听得害怕,忍不住牵住了卓云的手,瑟瑟发抖得问:为什么会这样?打仗又碍得百姓什么事了?
卓云见她害怕心中怜惜,不由轻轻握握她手抚慰道:史书记述之下,人祸远胜于天灾。兵火离乱之中,在那特定的情境之下,手持刀剑便可决人生死,人们心中的的恶意和兽性会被无限放大。
即便是从前未曾动过刀剑的耕夫商贩,在那个混乱无序的环境下,也能由唯唯诺诺的老好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且那时明教已然立国,先锋军不免把他们当做敌国百姓...
李莫愁听得似懂非懂,想到害怕处,身子忍不住又朝卓云挨得近了一些。卓云见她眼中惧色不好推开她,也只得听之任之。只是鼻中闻得她身上一阵处子幽香,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道济和尚看看两人又接着道:那日两人走了大半天,见了杭州城内破败景象,心中都是惨惜悲痛。后来寻地休息下来,谈论一会儿都觉不能任由此事再发展下去,需得想个办法尽快安定下来才好。
师哥后来也就明言,事情发展到此时,明教已经大势已去再无回天之力。如果再顽抗下去,也就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明教这绵延几百年的基业不免fēng_liú云散。
如果方腊就此遁去,自然能保留一份香火,只是他这个匪首逃脱了,宋廷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江南数十州府,作为反贼治下之民,少不了被狠狠杀戮盘剥一番。
师哥曾劝他投诚,按照大宋君臣的做派,只消好生贿赂一下蔡、杨、李几位相公,保住性命不说,也能荣华富贵受用一生。只是方腊骨头硬的很,说什么也不肯投降,更不肯贿赂那几个贪官。
说起来师哥虽然手上无数的人命,却是个有大智慧大慈悲的。后来他又出主意,只消得方腊愿意投降,自己便在先锋主将面前一力承担。暗地打开一条生路,放走幸存的明教教众,不再侵扰当地百姓。
这样一来,明教便能保存下一枝香火绵延不绝。作为先锋军而言,活捉匪首剿灭乱贼,这等大功又不必和宋廷大军分润,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这一来,方腊便十成十地活不成,只不过方腊并不怎么在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