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与宁涛边走边聊到了花圃尽头,正待返身而回,二人看到一个白衣书生骑着一头驴匆匆而来。他似乎很赶时间,下驴时还差点摔了一跤。把驴交给门房之后,他背着一个装满了笔墨纸张的书囊,匆匆的走进了院子里来。
宁涛有点好奇,“商旅之家,怎的来了一个书生?”
萧珪笑了一笑,对那个白衣书生唤道:“蓝庆元,你过来。”
蓝庆元闻声扭头一看,连忙快步行来叉手而拜,“学生蓝庆元,参见萧先生。”
宁涛问道:“萧先生,这是你的学生?”
“不是。”萧珪笑道,“他是洛阳分号的一位帐房薄记,因我身边缺了一个使文弄墨、打点上下的帮手,因为把他调来听用。蓝庆元,还不拜见凉州分号大掌柜,宁先生?”
蓝庆元连忙给宁涛施了一礼,“庆元参见宁掌柜。”
宁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商会里面很少能够见到,像你这样一身书卷之气的后生子。但是我很好奇,为何你对宁某自称庆元,却对大东家自称为学生呢?”
蓝庆元答得很简单:“因为大东家,堪为吾师。”
宁涛笑道:“你怎不说,大东家原本就是一位教书先生呢?”
蓝庆元愣了一愣,连忙点头,“也对,也对。大东家乃是名门出身、贵族后裔,不似我等身份寒微,贱商之籍。”
萧珪和宁涛突然笑了起来。蓝庆元满头雾水,局促不安。
萧珪说道:“蓝庆元,既然你把我当作你的老师,那我现在就教你第一课。”
蓝庆元连忙肃然而拜,“学生聆听教诲。”
萧珪面带笑容的说道:“这一课就是,元宝商会里面,只有商人,没有其他的人。”
蓝庆元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按照唐人现在的价值观念,经商逐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宁涛只是稍加挑唆,蓝庆元就随口说出了萧珪的出身血统。虽然他并无恶意,但在别有用心的外人听来,这便会有,嘲讽萧珪自甘堕落的嫌疑。
再者,蓝庆元当着宁涛的面,说出“身份寒微,贱商之籍”这样的话来,不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蓝庆元终于明白,刚才萧珪和宁涛为何会发笑了。自己一句话,居然就能得罪两个人!
所幸现场,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倘若还有商会的其他人在场,都将被得罪。更加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人都很有胸怀和器量。他们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萧珪还用一种比较风雅的方式,轻松就给自己圆了场。
蓝庆元满面愧色又感慨不已,拱手长揖的拜了下来,说道:“萧先生,真乃吾师。今日所学第一课,学生蓝庆元,必将终生铭记!”
“不用那么大张旗鼓,我也不是你真正的老师。”萧珪淡然道,“以后,多做事少说话。开口之前,先要思考。”
“喏。”蓝庆元十分认真的答应下来。
萧珪说道:“我见你来得匆忙,可能朝食都还没吃吧?”
蓝庆元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学生就怕来得晚了,误了先生大事。”
“你没有迟到。”萧珪说道,“先去餐厅填饱肚子,再行过来听用。”
“喏。”蓝庆元施礼而拜,背着他的书囊走了。
宁涛看了看蓝庆元的背影,说道:“大东家,打算用他为掌记?”
萧珪笑了笑,说道:“宁掌柜是不是觉得,不大合适?”
“目前而言,的确不大合适。”宁涛说道,“但假以时日多加雕琢,蓝庆元会比我们这些胸无点墨的平庸之徒,强上百倍。”
萧珪说道:“对于经商之事,我还不如蓝庆元懂得多。看来我很有必要,先找一个老手过来给我搭个帮手,顺便也带一带蓝庆元,当他真正的老师。”
正说着,冯启发从大门处走进了院子里来。
萧珪与宁涛同时眼睛一亮,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这人,倒是可以考虑!
宁涛打了一声招呼,“冯掌柜,这边!”
冯启发扭头一看,连忙走了过来,叉手行礼。
萧珪问道:“冯掌柜,令郎都回去了么?”
“小老儿打发他们,暂时回了峡州老家,探望他们的母亲。”冯启发答道,“倘若大东家有召,他们随时可以回来,再为商会效力。”
“不急。就让他们在家里,陪着爷娘过了新年再说。”萧珪说道,“明年的上元节之时,你们可以来洛阳,赏花灯。到时你再带他们兄弟二人,一起过来见我。”
“多谢大东家!”冯启发感激不已,拱手长揖的拜了下来,“小老儿,必将如期赴约!”
过了一阵,厨房那边煮出了浓郁的肉香。元宝商会的各个分号大掌柜,也陆续驾到。
最先来的是新任太原分号的大掌柜樊亦忠。他不仅是最早跟从王元宝经商的元老之一,也是从小教育帅灵韵读书识字,给他启蒙的幼学老师。帅灵韵一向以师礼待之,对他非常的尊敬。
这些年来樊亦忠一直在长安分号任事,掌管西市的几家店铺。岳文章倒台之后,樊亦忠临危受命,主动请缨去了太原收拾残局。
萧珪第一眼见到樊亦忠时,就觉得这是一位和蔼可亲、与世无争的临家大爷。他心里便有了一丝担忧:这样和气的一位老人家,能够摆平岳文章出事之后的太原分号之乱局吗?
得闻樊亦忠驾到,正在里面忙碌的帅灵韵匆忙迎出,对着樊亦忠就双膝下跪,“学生灵韵,拜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