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代表,来曜是一个好惹的人。
面对盖嘉运的无礼咆哮,来曜拍案而起,指着盖嘉运的大声怒喝道:“盖嘉运,只要我一天还是碛西节度副大使,西域的军事,就一天轮不到你来说了算!”
盖嘉运冷笑了一声,“来大使,真是好大的官威呀!但是盖某也要提醒来大使,眼前的这个战略,可不是盖某说了算的。那是朝廷,发来的钧令。来大使如果对这个战略有意见,或是不想执行这个战略,就请上书朝廷前去争辩。在我面前瞎抖官威,能有什么用呢?”
来曜有点气恼,但他沉住了气也压下了声音,说道:“我对朝廷制定的大战略,没有意见。但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瞬息万变。朝廷无法及时的得到这些信息,我们带兵在外的将军,就必须及时的拿出应对之策。如此才算尽职尽责,不负圣人与朝廷之重托!”
盖嘉运也压了一压自己的脾气,比较冷静的说道:“盖某从来就不是一个,泥古不化之人。大的方略,朝廷来定;仗该要怎么打,战术当然还得是由带兵的将军临时来定。但是我们的战术,总不能违备了朝廷定下的方略吧?”
来曜皱起了眉头,“派兵救援我们自己的城池,这哪里违备朝廷制定的方略了?”
刚刚压下了脾气的盖嘉运,突然又提高了嗓门,“来大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非要装得糊涂?——朝廷定下的方略是,两大都护府合兵一处。安西牵制、北庭主攻。现在你要把安西的主力兵马,拉到柘厥关外去和突骑施人大干一场。如此一来,安西就反客为主变成了主攻。这不是违备朝廷方略,又是什么?!”
来曜一掌拍到了桌几上,怒道:“盖嘉运,我已经把一半的安西主力,转移到了北庭交给你来指挥。你不要再跟我胡搅蛮缠。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阿悉言城和拨换城,陷落在突骑施人的手中吗?那里还有我们安西军的几百个弟兄和数以千计的百姓。你要我,全都见死不救吗?!”
盖嘉运双眉紧皱,沉声道:“来大使,你也是带兵多年的一位老帅了。你见过有哪一场仗,是不死人的?”
来曜狠咽了一口唾沫,咬牙恨道:“盖嘉运,你还是不是人?”
盖嘉运不再争辩,淡淡的说道:“来大使可以不把我当人,哪怕是指着我的脸骂我畜牲都行。总之,朝廷的方略万不能改变;出关救援一事,盖某万不能同意!”
来曜陷入了无语之中,死死的瞪着盖嘉运。看这模样,这位早已多年不曾亲自上阵砍人的封疆大吏,现在很想和盖嘉运狠狠的干上一架。
在场还有另外十几位,安西与北庭的大将。但是他们全体沉默不语。
就算两位大都护现在真的动手打上一架,他们也不敢乱动分毫。
尊卑上下,令行禁止。这八个字对于在场的这些将军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条铁律。
好在,来曜并没有对着盖嘉运挥出他的老拳。
他重新坐了下来。沉寂了片刻之后,说道:“既然盖将军不肯同意现在出关救援二城,那么此事,容得再议。”
盖嘉运说道:“来大使,转移兵马与筹措粮草一事,还得抓紧。”
来曜不再愤怒,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盖嘉运看了看他的脸色,抱拳一拜,“如果来大使没有别的吩咐,盖某现在就回庭州,操练兵马去了。”
来曜似乎不想再跟他说话,轻轻的摆了摆手。
盖嘉运马上就带着北庭来的将军们,一起走了。
剩下几位安西大都护府的将佐们,也都陆续告辞而去。
若大的一个议事厅里,只剩下了来曜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他一动不动,神情枯槁。宛如一尊,快要风化的雕塑。
片刻过后,一位身着铠甲的年轻将佐,手上捧着一盏茶,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来曜的面前,轻声道:“阿爷,请用茶。”
宛如雕塑的来曜,终于动了一动。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一位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说道:“来瑱,坐下。陪为父聊一聊。”
来瑱应了一喏,在他父亲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来曜先问了一句,“方才会议的内容,你都听说了么?”
来瑱答道:“阿爷与盖将军的声音那么大,隔着百步开外的将士们,都听到了你们吵的什么。”
来曜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为父与盖嘉运,谁对谁错?”
年轻的来瑱皱了皱眉,说道:“如果这是阿爷在问儿子的话,我肯定会说,是盖嘉运错了。因为他身为下属,对上峰不敬。还有,他太过冷酷陷入危难而不救。这不是我们安西军的作风。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我们的任何一位袍泽。”
“是啊!”来曜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来,安西军就像是一个大家族。军中的每一位将士,都是这个家中的一员。我们全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为我们的袍泽去死。但是盖嘉运,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的眼里只有胜利与功勋。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来瑱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看来剩下的话,我也就不用说了……”
来曜抬手一指他的儿子,“说!为什么不说?”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