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萧珪带着怒意发出的强烈质疑,哥舒道元一脸沉寂,默不作声。但是萧珪不难从他的表情当中看出,哥舒道元对安西大都护府的这一道命令也是很难接受的。他只是不敢轻易表露出,他对上峰的质疑与不满。
虽然步入官场的时间还不长,但萧珪可以理解哥舒道元此刻的谨小慎微。如果他一上来就向自己大吐苦水,主动报怨与指责大都护府发出的命令,那就等于是在钦差大臣的面前告了上峰的刁状。这样的话,哥舒道元的道德品质反倒是值得怀疑了。
想清了这一层之后,萧珪也按捺了自己情绪,说道:“哥舒将军,大都护府命令于阗经略府坚壁清野、严加防范。假使突骑施挥军来袭,于阗军只许依凭城池固守本土,不得擅自出击,至少也要坚守半年以上。这样一道‘不抵抗’的命令,明显有悖常理。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哥舒道元面露无奈之色,说道:“对于上峰的命令,末将只能严格执行。”
萧珪皱了皱眉,“将军一定要用这样的套话,来敷衍于我吗?”
哥舒道元马上回话,“不,在下所言,发自肺腑。”
萧珪凝视着哥舒道元,他用自己真诚的眼神告诉萧珪,自己并非是在说谎——这倒是让萧珪心里犯嘀咕了,既然主意已定,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细下一想,萧珪明白了。
在于阗,哥舒道元可算是说一不二的“超级大腕”。因为他不仅是于阗国的驸马,还是安西副都护兼领于阗经略使,掌握了大唐在于阗的一切军政大权。但是放在整个安西大都护府,哥舒道元的地位可就不那么尊崇了。他上面不仅有大都护延王李玢,还有副大都护来曜与盖嘉运等人。
在大唐,无论官场还是军队,下级服从上级都是最起码的行为准则。对于这些上峰,哥舒道元是轻易不敢违逆的。
此外,哥舒道元的还有一层特殊身份。他们哥舒家,原本就是出自于突骑施的一支部族。虽然哥舒家早已归顺大唐多年,并已彻底接受了汉化。但是大唐历来注重门第与出身,“血统即是原罪”的观念也是深入人心。
若在平常,哥舒道元的出身与血统不算什么,外邦胡人在大唐为官拜将的比比皆是。但是现在,大唐与突骑施之间已然爆发了战争,哥舒道元身为一名带兵的将军,他的身份可就变得有些敏感了。
在这舒道元再敢对上峰的命令提出质疑与抗拒,那他的官恐怕就要做到头了。甚至有可能,他还会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但是,碛西黜置大使,可就不怕得罪安西大都护府的那些大官了。实际上,监督这些官员们的行为,匡正他们的工作得失,还就是黜置大使的本职工作之一。
如此一来,哥舒道元的动机就不难理会了:他现在很想抗命而行,但他“有贼心没贼胆”。于是他就找到了萧珪这一位御史钦差,来给他撑腰壮胆。
理清这些头绪之后,萧珪说道:“哥舒将军,以于阗现在的军事力量,能够完成大都府的任务,坚守半年之久吗?”
哥舒道元思忖了片刻,说道:“于阗目前共有六千军力可用。假使乌那合率领的三千拓羯骑兵不出问题,假使突骑施来犯的敌军不超过两万之数,于阗或许能够坚守半年以上。”
萧珪笑了一笑,“将军一句话当中,出现了两个假使,一个或许。这让人听起来,颇为不安哪!”
哥舒道元神情凝重的说道:“战场无定势,末将可不敢一口咬定,把话给说死了。”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突骑施将会派出多少兵马前来攻击于阗,这是我们不可掌控的。假如他们派出了两万人、三万人,甚至更多的兵马前来攻击。于阗,又将如何?”
哥舒道元眉头紧皱的轻轻叹息了一声,“于阗,危矣!”
萧珪说道:“那么于阗,肯定也不会有外来的援军了?”
哥舒道元沉默的摇了摇头。
萧珪说道:“没错,就和拨换城当初一样。”
哥舒道元面露好奇之色。
萧珪说道:“在拨换城被突骑施围困的初期,我一直坚信大唐不会放弃拨换城,安西都护府一定会派谴援军前来营救。但是镇将高舍鸡告诉我,拨换城不会有援军了。最后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是我太过天真了。”
哥舒道元双眉紧皱,神情凝重的看着萧珪。
萧珪轻吐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于阗也面临了同样的境况。我是不会让这里,变成第二个拨换城的。哥舒将军,你呢?”
“我当然也不会!”哥舒道元突然提高了嗓门,“这里,是我的家园!”
萧珪淡淡一笑,“家园?”
哥舒道元深呼吸了一口,说道:“虽然我们哥舒一族是突骑施的种,但我们早已离开突骑施本土,世居于阗。在我们的心里,于阗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园。现在,就算是突骑施人想要毁掉我们的家园,我哥舒一族也绝不答应!”
“说得好。”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没人愿意自己的家园被毁,就算是毁在亲兄弟的手上,那也不行。”
哥舒道元突然站起了身来,十分严肃的沉声说道:“萧御史,是在怀疑我对大唐的忠诚?!”
“不。”
萧珪也很严肃的说道:“恰好相反,我一点也不怀疑将军对大唐的忠诚。但是将军自己的心里,却有一些,不该有的顾虑。”
哥舒道元愕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