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朱由检对此自然有清醒认识。但皇帝也毕竟是人,也有感情需求,也需要贴心的臣子。
朱由检原本的性格是轻信多疑不肯承担责任,所以上一世的时候,但凡能被他看中的臣子,很快便会被提拔青云直上,然而一旦出现问题便会被迅速罢黜打落尘埃。所以他信任提拔的大臣很多,然后被贬官罢职甚至杀掉的同样多。以至于后来无人可用,甚至殉国之前发出文官个个可杀的怨愤之言。
然而有了魂游四百年的经历,朱由检成熟了很多,常常深刻检讨自己的用人之道。所以登基两年来,他一直按捺着自己的性格,没有按照本心任性乱为。
所以如黄立极施鳯来这样的阉党,仍然一直呆在朝堂上,魏忠贤倒台后,官员虽然经历了大的变动,但基本还算稳定。
因为朱由检已经认识到,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就实质来说这些文官差不多,只要能老实听话办事,谁呆在朝堂上没什么区别。
而自己,只要按照既定的目标一步一步前进便可!对有没有贴心的文官臣子,朱由检其实并不太在意。所以朱由检没有对阉党赶尽杀绝,仍让黄立极等人呆在内阁之中,也没把东林党统统清出朝堂,东林党仍然在朝堂有着很大势力,目的便是让双方能互相制衡,自己这个皇帝才能稳控朝局。
然而今日,东林一系的官员为了福建士绅群起攻击李彦直,而以黄立极为首的阉党竟然都选择了沉默。朱由检意识到,在涉及到根本利益上,东林党和阉党很有可能联起手来抵制自己。
李彦直在福建大开杀戒,查抄了泉州很多士绅,这已经触及到了所有士绅的根本利益,所以才有黄立极和施鳯来等人的沉默。沉默就是态度,就是对成基命等东林党人的无声支持。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已经联起手来。
事情严重吗,挺严重的。一旦这些人彻底联起手来,哪怕朱由检是皇帝,也会非常的棘手。这些人也许不会明着反对自己,但可以暗中抵制,可以阴奉阳违,甚至可以暗中指使各省地方官员,对皇家商行进行联合绞杀。也许很快,李彦直他们便会寸步难行。
掌握了福建海上力量又能怎么样,海贸需要货物,若是福建省甚至整个东南的士绅共同抵制,皇家海贸商行根本就弄不到足够的货物。
所以,朱由检需要破局,需要在朝堂上出现第三股力量,使得这些文官务必不能彻底联合在一起。嗯,那些勋贵们就不用说了,除了摇旗呐喊,对地方影响微乎其微,指望不上。
“成大人此言差矣!”就在此时,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听在朱由检耳中却是那么好听。
就见礼部左侍郎温体仁走出了班列,先冲着朱由检行礼,然后面向成基命义正辞严道:
“成大人是不是危言耸听了一些?就因为李总兵手下有招抚的前海盗,成大人就怀疑他心存不轨吗?须知招抚郑芝龙的并非李彦直,而是福建巡抚熊文灿。成大人为何不怀疑熊文灿心怀不轨欲要谋反?
九边重镇,统领大军的总兵大将多了,难道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便能胡乱猜测谋反不成?成大人,风波亭之鉴未久,不可不慎啊!”
“你!”成基命勃然大怒。温体仁如此说,分明是把他比喻成陷害岳飞的奸臣秦桧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温体仁并未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极快的道:“因为坊间一些传闻,便召回大将审问,何其愚也。而即便是坊间传闻,也应该多听一些,岂能偏听偏信?”
“陛下,诸位同僚,我也在坊间听了一些传闻,却是有些不一样。我听的传闻中,李总兵却是攻打红毛鬼解救百姓的英雄,而那黄玉郎却是勾结海盗抢掠福州厦门的奸贼!”
成基命斥骂温体仁的话收了回来,上下打量着温体仁欲言又止。温体仁说的坊间传言他岂会不知?可是,当然只听有利于自己的传言了。事实上,事情的是非曲直成基命这些人如何不清楚?那黄峥兄弟自有取死之道,可是黄峥毕竟是举人,是士林的一员,不经司法审判被杀,这如何能行?
“陛下,诸位同僚,短短时间坊间竟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传言,完全是针锋相对。以我看来,其背后必然有人在推波助澜,说不定有很大的阴谋!以我看来,现在的主要问题并非查李彦直,而应该先查流言出处,看看是否有人要借助流言攻击朝廷重将!”温体仁冷然道。
“你疯了!”成基命吼了出来,“流言传播甚广,北京城有无数百姓都听过流言,你要查谁?你想弄得北京城人心惶惶不成?温体仁,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
温体仁撇了撇嘴:“成大人何必人身攻击?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提出建议罢了,是否采纳,自有陛下和各位阁老定夺。”
“呵呵”朱由检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体仁出来这么一搞,一下子便把水搞浑了,现在的侧重点从要不要审查李彦直一下子转变成调查流言来了。
成基命等人自然清楚流言怎么来的,调查必然会查到他们或者和他们有关的人身上,怎么会同意?然而不同意的话,既然流言都不可信,自然没法以流言为名调查李彦直。那些御史的弹劾也就失去了威力。
接下来,便只能等着福建地方官员上书,来判断事情真相。而福建巡按御史刘懋肯定站在李彦直一边,巡抚熊文灿首鼠两端未必会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