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莲在专业上弱鸡到这个程度,简直似没有读过法律的门外汉一般,这令赵慕慈有些始料未及的。看她平时跟找到座位上的各路业务部门人马解释法律问题和风险,神情笃定,态度自信,还以为她多少也是个行家。如今想来,大概也似张敏一般,很多时候都是占着法律人士的优势身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业务部门不是法律行家,哪里知道其中好坏,莲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赵慕慈不禁有些失望。印象中自己的老板,多多少少都该似julia一般,专业精准,见解深刻,磅礴大气,愿意给手下舞台去施展,也有能力给出帮助和指导。一想到跟王翠莲沟通工作时要从abc开始讲起,自己反而成了她的培训师一般,态度上又得顾及着她老板的身份;再想到她不懂就罢了,偏偏一边用着自己一边又不相信,到处找人验证自己争取与否,还大大咧咧不加遮掩,完全不顾及自己感受,心中的气恼和郁闷自然更甚。
她不禁有些后悔,默问自己为何要从上家公司离职,明明有那么好的晋升机会?又为何要离开julia,明明她已经答应给自己升合伙人了?如今跟着王翠莲,真有些前途莫测,追悔莫及的意思了。由王翠莲想到陈丽美,再想到这家位于杨浦区某园区的公司,想想自己以前上班都是在陆家嘴、静安区的商业cbd里面,眼中所见都是最时髦精神的红男绿女们,如今到了这里,偏僻简陋,仿佛从二十一世纪一下子回到了农耕时期一般,实在叫人意难平。
后悔一阵她很快想起了从前两家公司离职时的状况和处境。哪怕是julia那样优秀能干的老板,都免不了对她产生防备和忌惮,专业上菜鸡一样的王翠莲找个人验证一下自己的饿虚实,流露出一些比较的意思,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一个周日的下午,她偎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着窗外楼下的行人一边出神。她默默地想,似乎从julia起,到grace,再到王翠莲,她都面临过同一个问题。julia忌惮她,grace也一样,公司还想让她接替grace的位子;到王翠莲这里,虽然现在还好,但她的能力似乎已经令王翠莲产生比较之心了。最后也会发展到类似的地步吗?她不知道。
她所面临的相同的问题,就是她的能力似乎跟她的几任老板已经不相上下了,因而更能看出她的老板们在专业、处事、心态甚至个人能量状态方面的优劣和起伏,从而不像其他属下那般盲目听命,一味讨好和迎合。同时因为这样的能力,她自然自信又自尊,行事做派跟自己的职级和头衔更符合。譬如陈丽美那样的讨好和逢迎,她既不屑,也无心去学。持有这样的能力,面对老板力所不逮之处,她自然想要施展一番,同时对不如自己的老板生出一些轻视来。
赵慕慈对照着陈丽美的行事状态,默默思索着自己与她的不同。这些不同于陈丽美的独立和自尊,既是出于自己的能力本事,也是基于自己多年在律所独立做事,被julia信任托付怠5是到了王翠莲眼中,只怕会觉得自己不够顺服,不够听话,不够谦卑——更明白的说,不够像个仰仗她而活的逢迎者。想到这里,赵慕慈心中泛起一丝不安。虽然目前跟王翠莲没有什么冲突和不愉快,但那是她隐忍了许多不开心,以及两人相处时日话不多的结果。万一有一天她忍不住呢?万一她觉察到了她和陈丽美之间的本质差异呢?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某种程度的未来,而她正身不由己的往那个未来走去。
肖远坐到了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赵慕慈一时没忍住,将自己的想法和担心讲了出来。
肖远瞧了瞧她,说道:“要不……再换?”
赵慕慈皱眉:“这才多长时间?哪能说换就换。”
肖远:“我觉得吧……也许你不该屈居人下,你该去做一把手。”
赵慕慈闻言一愣:“是吗?”
肖远:“你刚不说了吗?三个老板跟前,你似乎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跟老板本事能力不相上下,所以产生这样那样的问题。既然不相上下,那你就自立山头,自成一派,跟你老板们一样做一把手不就完了。”
赵慕慈看向他,眼中含笑:“这么看得起我?”
肖远:“不是我看得起你,是你太低估自己了。”
赵慕慈心中一震。你太低估自己了。这句话好像是说到了她心中那不曾被意识之光照到的那一处般。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了以往不曾被看到的事实。没错,她就是低估了自己。不仅低估,而且逃避。从julia那里逃掉升合伙人的机会,从grace那里逃掉代替她做外企法务副总的机会。现在到了王翠莲底下,能力跟之前一样出类拔萃,自然瞧不上陈丽美,打心底鄙视王翠莲,可又要藏在一副好同事好下属的模子里谋生,所以才这样郁郁不乐。王翠莲这里,直接给到了高级法务总监的职级和头衔,升无可升。只要王翠莲不走,她便要一直跟她相处下去,一直面对着这个各方面似乎都令她生不出敬仰或者敬重的老板。难道……她选错了?
正思索间,肖远又说话了:“我说句旧话你别不高兴。上家外企的那个机会,真是不错,放掉实在可惜了。在外企做法务副总,那可是法务部门的一把手,也许更适合你。或者退一步,你接了智诚的那个offer,做初级合伙人,那也是好的,起码律所里你老板比你现在的老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