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打量来人的扮相,貌似是位出手阔绰的贵家娘子。
人家一来就拉着老板撒娇:“老板,前日说好,这么贵重的琴是为我留的,自古名琴配美人,也就只有我才配得上,你怎么能让别的庸脂俗粉碰坏了琴呢!”她说着朝商音翻了一个白眼。
噫,商音鸡皮疙瘩掉满地,不错,这样的琴也就这位美人配得上。
老板明明说着地道公正的话,笑起来却藏着奸似的,眼睛一眯觑向商音:“鄙人为商,讲究公平,此琴只一架,两位小娘子应和气相商一番。”
那女子立马翘高下巴,髻上钗环摇晃扎眼,她嘹亮喊价:“我多出三百文,琴必须让给我!”
商音难免好笑,自己何时说过要买琴?无缘无故来了个笨蛋标价,该嘲笑这人目大无睹呢还是庆幸自己太识货!
商音随便激将道:“喔?既然这把琴你势在必得,只吝啬加三百文?你只出得起那么点钱呀!”
女子连忙伸出五个手指头,老板在旁边掩嘴咳嗽,似乎是一种暗示。她又伸出另外五根手指,语气挑衅又不失友好:“我再加一贯钱,你加得起么!”
十根手指直直竖在商音眼前,商音本想说“行,琴很出众,自然是要配漂亮的金主”,可是比琴更“出众”的是那女子的手。
若是大户人家的娇生女,应该十指纤细,薄掌白晢。她自诩家世不俗,穿着打扮又不赖,掌心却隆起几个水泡,指肚又有疙瘩大小的伤口,应是难以消退的斫琴茧,指甲缝残留细小木屑,不像悠闲弹琴的手,倒像是木工的手。
商音心如明镜,装愚作出外行人的样子反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斫琴师怕是琢磨过头了吧,琴的底板过于单薄纤弱。再说琴板材质,呵,看着像腐朽的桃木,噫,灰胎,面漆的色泽难耐久,着名的绕梁琴也不过如此。恕小女子愚钝,不知道要加多少钱才配得这把琴。嘻嘻,怕加多了,看走眼。”
此话一出,老板跟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女子怔着,后背微微前倾,似乎是有人捏了她一把。
老板若无其事,依然殷勤道:“小娘子的年龄大不过这张琴,这琴就是要薄板才好……”
“不,我要她跟我讲才好。”商音的话弦外有音,抿笑请教,“我看你如此爱琴,你懂的琴,该比老板卖出去的琴还多吧。你若说得有道理,我才好掂量这把琴该值多少。”
那名女子发笑,自以为得了益,忘记身份大篇讲来:“你说这张琴身偏向单薄?其实不然,一看你就不懂琴,斫琴师在制琴过程中不断试音,根据偏差进行调音。若试音时觉得发闷,说明面板过厚,需要挖浅槽腹,或者刨薄琴身,琴声才能粗柔饱满,韵味醇厚;至于你说绕梁用的是桃木,我可要笑话你的浅见了,这是优良的梧桐木,乃制琴的首选。优质的古琴,凡良材、善斫、秒指、正心,缺一不可。”
她边说往地柱处拨弦,声欲出而隘,留低余韵,望着商音补了一句:“绕梁,纯丝作弦,弦弦不虚。”
言毕,商音眉眼一挑,鼓掌说:“好,解说得不错!看来你该斫琴,而不是买琴。你若不亲自动手,一张舒心适宜的琴真是难求呀。”
那名女子自知多言,微变脸色。
老板赶忙插话:“哟,小娘子,这琴的好处都被她说光了,你到底出多少钱呀!”
女子即刻先抢话:“冲着当今德妃的名头,我再加五百文!”
商音摇摇钱袋,铜钱的响声甚是动听,抱手笑说:“我加六百。”
“七百!”
“九百!”
她对商音昂脸:“我出两贯钱!识货的臭丫头,你不敢再加!”
商音跳起来愤怒咬牙,伸手抱琴势在必得,重词回答:“好!你能加到两贯钱,我就三……”
那女子直竖耳朵,老板满脸溢出来的贼笑,心想要拼出三惯钱的高价了。
三?
你以为三惯钱?
呵呵,你耳朵该治一治了。
“我就算——了吧,拱手相让!”商音话锋一转,客气地抱琴相让。
那个女子下意识接过琴后傻眼了,琴轩的老板也傻眼了。两个人心里一同犯起事与愿违的嘀咕。
他们失算的表情,好比偷鸡不成蚀把米。
做托抬价这种事情,多以雅物为争,商音混过市井街坊,人家动动胳肢使个眼神,她怎不察觉其中的小九九。
哈哈,欣赏他们弄巧成拙的表情,甚是有趣!
“怎么,这位娘子还不付钱将心爱的琴带回家?”商音走到柜前如弹急弦一般将算盘的陶珠拨得霹雳啪啦响,“哎哟哟,失算,没带够钱吧。”
可不想看他们作戏圆场了,商音咂嘴一声,“语重心长”地教导:“曲姑奶奶我不陪你们玩了!冒牌的绕梁琴是不错,你们不该拿德妃做幌子,德妃也善乐曲,误国之音的琴,她怎么会蠢到弹绕梁琴给陛下听。楚庄王自得绕梁后沉迷音弦,七日不上朝,他的宠妃樊姬引妺喜之瑟的典故力劝,楚庄王才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名琴绕梁,就此绝响。”
说完摆摆手,瞅一眼他们的仿货“绕梁”,又看他们怎么说。
“臭丫头,有点见识!”老板的殷勤笑脸瞬间换成阴鸷奸诈。
做托女粗鲁地把琴塞给商音,满脸不怀好意:“两贯钱,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软的不吃,别怪我们动硬的!”
“喂,你们敢强买强卖!不将市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