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繁星伴阙月,熠熠流光相皎洁,尘世的喧哗已歇,万籁俱寂。
小商音领着沈阔回了舅舅家。
舅舅家的院子不算富贵华丽,但很宽敞,俱是人间烟火味。前院种植奇花异草,后院饲养家禽牲畜。没啥家珍值得一提,毕竟舅舅济世悬壶,一清如水,堆出的医药救过的命是用金银砌成的。
小商音跟红绡歇在同一间卧房,这样红绡醒来的时候,不至于身边没有人。
即使如此,小商音也没怎么敢睡着,因为沈阔的缘故,她越对没说过话的红绡添了一层友好。这么有趣的朋友,真不想他们离开呢,这样想着想着,时间仿佛没有溜走的痕迹,香炉内的熏香未燃尽,月光依旧披着皎洁的白纱。
这份安静是被红绡的呓语给打破的。
小商音借着溜进的月色点起烛灯,赶跑屋子里的漆黑,红绡已出了一身暴汗,焦急地呢喃着什么“主子不要,郡王不要”,小商音只将“不要”两字听得清楚。
“不怕,不怕。”红绡应该是被梦魇困住了,小商音便柔语拍抚。
红绡可能是受惊吓醒的,也可能是过于警醒,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直起身体,像是随时警惕陷阱的猎物,那一瞬间有点像僵尸跳起来的恐怖。
“啊!……”着实吓了小商音一大跳,尖叫后一屁股倒扑在地。
沈阔推门冲进,红绡才清醒缓和,“郡王……我们没事了?”
“是的,我们没事了。”沈阔竖起嘴巴做了个“嘘”的手势,红绡也明白他意在不暴露身份。
小商音摔得可痛了,还半撑在地上起不来,哪有时间抬头留神沈阔跟红绡的眼神动作。这一吓,真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魂吓飞了半截。
沈阔忙扶起人,再把边上的胡凳挪过让她坐下。
“你没事吧。”红绡抱歉地问候。
小商音爽朗,不忌粗言鄙词:“我没事,就是屁股崩了个疼,开了朵大红花。”看见及时来的沈阔又问,“哎,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是夜猫子不睡觉啊?”一摸他的衣服,真凉,像淋了一场秋霜白露。
他当真一直守在门口,有心思入睡。
小商音很是关照红绡,反正瞌睡虫被一屁股摔没了,索性到厨房里做一些吃食给红绡。红绡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吃了一碗汤中牢丸后安然入睡。
午夜未过,今晚的时间老人仿佛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拄着拐杖晃悠得特别慢。小商音坐在榻旁给红绡哼着歌儿,浅浅唱着,清凉的晚风从窗扉飘来,她觉得外头也好像有什么在唱着曲调。
轻悄悄推门出去,星空还是分外明朗,流光下的屋顶是何人在吹埙?吹的是什么曲?冷月如霜,倾泻下来的白光将他照成了一个小雪人儿,广寒宫的嫦娥见了都怕是伤感好久。
她顺着木梯利索爬上屋顶,比泼猴窜树闹亲戚还要灵活,小脚踩在瓦砾上碰出噔噔的响声,像敲着优悦的音罄为埙声伴乐。
小商音坐到他身边,本来想招呼一句“嘿,原来是你在吹埙呢”,可他的埙曲实在好听了,便保持安静一句话也没说,笑眯眯地捧着脸当听众。到了下一段节音,她清唱伴吟,月光下的屋檐又多了一个小雪人儿。
清歌一曲月如霜,曲终后小商音笑问:“你真厉害,能吹出我在马车上唱的那首曲子,我没有听谁吹过,因为曲是我瞎哼的,词也是我瞎编的。你是不是过目不忘,入耳能背?”
“我没那么厉害,歌是我瞎听来的,调也是我瞎奏成的。”
哈,连回答都照葫芦画瓢……
小商音白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噗嗤发笑,拿过埙说:“这是我舅舅的埙,不过他没你吹得好听,他只会配药救人,一首完整的曲调都不会吹,吹了也巨难听,像一个粗暴的木匠嚯嚯地锯木头。”
沈阔也笑了,但是没有小商音笑得开朗,他连牙齿都没有露出来,而小商音的小虎牙被月光照得晶莹闪亮,两颊酒窝一凹陷,盛满了柔和的月光。
“小丫头……”
“嗯?”
“你唱的这首曲子是什么名?”
小商音捧着埙一抛一接,稳稳当当,“我瞎唱的,当然没有名字。”
沈阔想了想说:“词中有句‘一曲商音莫伤歌’,不如……就叫‘商音’吧,以伊为名,我很喜欢。”
挑不出错,她爽快地答应了。
“天亮以后,你跟红绡就走了吗?”小商音望着满天星辰,很舍不得,“我想做一颗星辰,这样不论我想念的人走到哪,一抬头,彼此就都能看见了。”
多么动听又单纯的话,沈阔听着别有一番滋味,他点点头说:“等我去灵武找到我阿耶,打跑坏人救回我娘,我就来这里找你,我知道你父亲是谁。”
眼前人说会来找自己,可小商音还是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相信的口吻说:“一年了,我阿耶总说要接我回家,说的次数比天上的繁星还多,做到的次数竟多不过一轮月亮。”
“你为什么没住自己的家里呢?”他微微好奇。
她鼓起腮帮子,噘嘴的模样略显气馁,牵出不愉快的往事说:“去年,我大娘说我跟阿姊的命格相冲,不让我跟他们生活。而我舅舅骂那个占卜师在放屁,我天庭饱满,地合方圆,这么福气的面相怎么会相冲呢!?于是舅舅就把我从家里接出来,我阿耶在长安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嘴上说要接我回家,人却常往长安很跑,说是长安很忙,我也不晓得有什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