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很奇怪,襁褓里的小婴孩很明显是刚出生不久,那女人连月子都不坐,就大老远地投奔亲戚来了。
婴孩哭得脸都紫了,女人只给她喂糖水喝,没有母乳,连奶粉都不准备。
那时候,他的儿媳也刚生下孩子不久,见人家的孩子嗷嗷哭得可怜,就抱过来一起喂。
第二天,夫妻俩说要去寻找亲戚家,这一去,竟然就没回来。
那小婴孩,就留在了池家。
池军当时又气又急,去村里到处寻找那对夫妻,但都说没见到。
这到底是什么黑心的父母啊,连自己都骨肉都不要?
婴孩是个女婴,他当时能想到的是,这对外地夫妇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因为生下来是个女儿,就丢弃了。
儿媳心善,看着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婴,就一起喂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哭死。
二十年,实在是太久了,有些他不愿意去记起的事情,早就消失在记忆的长河里,而有些,即便刻意忽略,也会在某年某月某日,因为突然触及到的某个点,而翻涌而出。
一场持续的特大暴雨造成了一场大洪灾,淹没了一切。当时,儿媳抱着自己的孩子,而他,抱的是另一个孩子,可最后,他眼前一片汪洋,房子没了,老伴没了,儿子没了,儿媳没了,连他的小孙女,也没了。
洪水褪去,他和那个女婴活了下来。
这二十年来,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愿去回想,也不愿去承认,活下来的那个,是别人家的孩子。
午后,阳光暖暖,给大地增色,也给回忆添伤,池军看着窗外的湖光,一下子老泪纵横,他发出了沧桑带哑的哭声,这一场哭,他忍了整整二十一年三个月零七天。
他救下来的那个女婴,手腕上带着一条手链,手链上挂着一个月牙形状的白玉吊坠,活像一条小鱼。
在去年心梗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冒出来过,可因为昏迷不能自已。
在宁县地震的时候,面临死亡,他没什么惧怕的,洪灾没让他和家人一起死,又多活了二十多年,心梗他也挺过来了,真的足够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小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叶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不能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有些事,有些缘分,就是命中注定的,小叶和郭家一定有一种特别的缘分,冥冥之中,牵引着他们相遇。
从度假村回来之后,池军就执意要回家一趟,他依稀记得搬家的时候拿出来一个旧的行李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那条手链,如果没有,那就是丢了。
赵周韩和池小叶都不知道爷爷要找什么。
“爷爷,你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没什么,以前的一点东西,你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坐一会儿吧。”
“哦,那你有什么大件需要搬的,喊我们。”
“嗯。”
爷爷摆明了是拒绝,他们也不好强插手。
这套公寓,是池小叶上大学之后,爷爷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买的,小叶周末回家的时候来去也便利。
他在这里住了两年有余,房子还很新,只是这半年来无人居住,所以难免有些积灰,空气中还有一股陈旧的气味。
池小叶也很久没回来了,看着家里的一景一物,真怀念以前跟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光。
她走到阳台,阳台上的绿植早就成了枯草,她感叹道:“原来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我感觉昨天还住在这里。”
赵周韩走上前,与她并肩站在阳台门口,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脖子,大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怎么,舍不得啊?那要不,我们搬到这里来住?”
“又搬?”
“我知道跟长辈住你不习惯。”
“别别别,明明是你不习惯,别把罪名扣我头上。”
“呵呵,对,就是我不习惯,就是我想单独住,那你答不答应?”
“不是,我们也就周末回去住住,有啥不习惯的?搬出来,妈还得安排人过来给我们打扫整理煮饭,你说你是不是找事?”
赵周韩被她说得无语,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总是站在我妈的立场上想问题了?”
“我一向来很在乎别人的感受,很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看待问题,好吧?”
“唉,你就帮着她来对付我。”
“哪有 ……”
“你都说我们也就周末住住,我们是周末夫妻啊,跟长辈住就是各种不习惯啊。”
池小叶忽然用他训练时的口吻,严肃而又严厉地说道:“赵周韩同志,你要记住,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明白吗?”
“……”
“问你话呢,回答。”
“明白!”
没聊一会儿,爷爷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红色丝绒布的抽绳小袋子,他就攥在手里,只露出了一小截。
“爷爷,东西找到了?”
池军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失落,“嗯,走吧。”
“您手里拿的什么呀?”池小叶好奇极了,爷爷越是紧张,她就越是好奇。
池军停了一下,抬眸看着她,嘴唇微抖,欲言又止。
“爷爷,怎么了?”
池军伸出手,把小袋子交给她,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剥离了一般,说道:“这是爷爷最后交给你的东西,拿好。”
“是什么?”说着,池小叶已经拉开抽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条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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