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那倨傲地眼神牢牢地投射在徐枫的身上,令他郁闷。徐枫真想说一句:“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很明白,自己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徐枫,更是身后千千万万的江南百姓。
于是他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豫亲王意气风发,狮子大张口啊。哈哈哈……”他自嘲似的笑了起来,然后又将面色一端,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喜欢讲大道理,讲历史上的成例。但我不讲这些。我只和豫亲王讲一点,如果今日我拒绝了王爷的要求,你们又能奈我何?”
徐枫这番话透着初战得胜的骄狂和对满清的不屑一顾。多铎和洪承畴一时面色涨红,窘态百出。
准塔已是沉不住气,“啪”地一拍桌子,身子豁然而起,手按佩刀喝道:“岂有此理!今日我就宰了你这南蛮!”
“不得无礼!”多铎训斥了一句,准塔锋芒一敛,便又缓缓坐了下来。
“贵使何意?”多铎沉着脸,淡淡问道。
徐枫笑着说:“自古成功的和议都是建立在双方对等的战力上。若论三军骁勇我大明确不及贵国。但你们北人若要饮马长江,一统江南怕也不这么容易。扬州之战恰能说明这一点。豫亲王所提的条件过苛,大明绝不能接受。不接受,便要战,大明固然讨不了什么好处,可贵国也是难以占到便宜。此乃双输之局也。”
多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贵使果然与众不同,不似那帮汉人迂腐。好!本王也喜欢贵使这开门见山的脾气。贵使此行,想必也是带着贵国皇帝的议和条件吧?不妨说说看。”
徐枫向身侧望了一望,随他一起来的那士卒便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了一个汉八旗的士卒。这士卒又将信件递给了洪承畴。洪承畴狐疑地望了徐枫一眼,见他满面笑容,更觉心下惴惴。
“洪先生拆开看看。”多铎说了一句。
洪承畴这才将文件拆开,朗声读道:“明清两国若能交好,可仿效宋辽旧例。南朝每年赠北朝二十万两岁币。丝、绢各十万匹。双方以淮河、秦岭为界。以北归清,以南归明。”
洪承畴读完将目光转向了多铎。多铎仍是一脸地阴郁,皱眉沉思着。他一旦不说话,谈判桌上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然了,这“尴尬”仅仅是针对洪承畴而言的。
徐枫也是面容严肃地望着多铎。他的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手心已经汗湿。多铎忽然将头一抬,厉声叫道:“岂有此理!”
徐枫和洪承畴都是一惊。“王爷不妨再……”洪承畴正要劝他,但他已是愤而离席,恨恨地说了一句:“洪先生替本王款待明使!”说完便大踏步地走了。博洛和准塔也是一跃而起,身后的椅子“吱吱呀呀”地响着。他们也紧随多铎离开了屋子。
虽说洪承畴总理此次谈判的诸项事宜,但多铎毕竟是亲贵,又是统兵大将。加上自己汉人的微妙身份,所以在谈判桌上洪承畴始终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不主动现出锋芒。
而多铎忽然离开,不仅让徐枫心头一颤,也让洪承畴松了一口气。深谙官场哲学的洪亨九自然明白多铎此举的意思。他含笑摇了摇头,抬眼望向了徐枫。
多铎快步来到了淮安府衙的庭院中。他最心爱的白云驹正在马槽中悠闲地喝水。望着爱马,多铎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踱步而来,轻轻地捋着马的鬃毛。这白云驹也甚通灵性,见主人来爱抚自己便将脑袋一扬,打了个响鼻。
“王爷。”准塔和博洛同时叫了一声。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博洛说道:“我们不懂什么宋辽旧例,但就眼下的时局,南朝所提的要求似乎也可接受。”
“是啊。当然可以接受。”多铎笑着拿起刷子,轻轻地刷着白云驹的皮毛。
他这样一说,博洛和准塔就更糊涂了。“既然如此,王爷何以要离席出走,这样似乎于礼不合。”博洛这样说着。
“哼!什么礼不礼的。”准塔咬着牙一脸地愤恨:“这帮汉人迂腐得很,什么破事都得讲个礼来!咱们满洲人直来直去、率性而为,不必管他!”
多铎回头将准塔望了一眼,笑道:“你呀你,好歹也是一旗的固山额真,用汉话讲叫佐领。哼哼!就这点肚量?”
准塔面色一红,道:“还请王爷教训。”
多铎一边刷马一边说:“没什么好教训的。既然朝廷派洪承畴来谈判,咱们就让他谈。谈好了谈歹了都是他的事,与咱们无关。”
“王爷这是何意?”准塔又疑惑了起来。
“这还不简单?”多铎说:“和议若成,他洪承畴自然立功受赏。这个功劳咱们不能抢。可一旦和议不成,或是日后战端再起了。那这罪过也是他洪承畴一人受之,与咱们无涉。”
“哦!”准塔和博洛都是恍然大悟。二人躬身行礼道:“王爷果然深谋远虑,奴才远远不及。”
多铎呵呵地笑了起来,却也没再说什么。而谈判厅里,洪承畴和徐枫都是面色凝重地对坐着。
“徐枫。半年不见,别来无恙吧。”洪承畴冷冷地说着。
徐枫笑道:“有劳先生挂念。半年不见,先生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许。”
“哼!”洪承畴冷笑了一声,说:“当日我将你提拔,今日你衮服加身,权倾朝野。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徐枫沉吟了一番,说:“办成和议,便是对先生最大的报答。”
“徐枫!”洪承畴再也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