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火盆烧得正旺,房间也是暖烘烘的。徐枫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说不出的舒服。
徐枫望了望这道:“在下今日冒昧来扰,望大人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钱某也正打算去看看老弟你呢。”钱谦益扶徐枫坐在了一张茶几旁,笑着说:“老弟《数目字管理疏》让人耳目一新。钱某自诩读书多年,却也没有老弟你的见识呀。”
徐枫笑了笑,说:“我的奏本确实有些激进,动了许多当权者的奶酪了。这不,圣上下旨,要我亲自去苏州主持变法呢。”
“什么?”钱谦益略吃了一惊,道:“老弟你是提纲挈领的领头人。圣上这样安排有些不妥吧。”
“唉。”徐枫叹了一口气,道:“这恐怕不是皇上的意思。”
“哦。”钱谦益点了点头。徐枫话没有说明,但他所指的便是马阮,这一点钱谦益自然能够领会。
钱谦益叹息道:“吕大器、张慎言、史可法都被马阮排挤走了。如今徐老弟你也……唉,真是让人叫屈呀。”
“谁替谁叫屈呀?”柳如是托着茶盘轻轻地走了来。徐枫扬眉一瞧,不觉呆住了。柳如是身姿曼妙、面容精致,宛似是画中的人走出来一般。
柳如是没有这个时代女子的那种娇憨气息。她在未嫁给钱谦益之前就常女扮男装去参加复社学子的各种集会,饮酒、和诗、唱曲都是家常便饭,从不粉饰造作。因此当她向徐枫走来时,那股子落落大方地潇洒气质很快令徐枫沉迷了。
柳如是将两个茶碗和两道点心取下放在桌上,美睫一抬,正与徐枫四目相对。若是寻常女子,都会羞涩地避开目光,即使是温雨也不例外。
可柳如是却没有避开,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徐大人果是年轻有为,我们家牧斋常念叨你呢。”
“哦。”徐枫这才缓过神来,起身道:“这位就是别号为‘河东君’的钱夫人了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柳如是掩口一笑,道:“徐大人还知奴家曾经的别号呢?”
“以前听朋友说起过。”徐枫想到了老庄主和黄宗羲,因此有此一说。
钱谦益忧烦在心,对柳如是说:“夫人,皇上下旨,要让徐老弟亲自去苏州主持变法呢。”
“哦?”柳如是也是一愣,笑容顿敛。
“皇命不可违。”徐枫道:“我这次去苏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的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否则的话”会怎样。钱谦益捋须道:“老弟放心前往,钱某会尽己所能,不让阉党的人害你。”
“哎呀,钱公真是深明大义呀。”徐枫忙是一拜,道:“在下所来正是来求钱大人的。当然了,在下也不是只为自己,更为了大明的江山呀。”
“说什么求不求的,钱某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就算徐老弟你不来,我也会帮你。”钱谦益又将目光转向了柳如是,说:“夫人,你意下如何?”
柳如是点了点头,笑道:“牧斋说得是。只可惜你那字怕来不及送徐大人了。”
徐枫一呆,忙问:“什么字呀?”
钱谦益哈哈一笑,道:“钱某不才,会写得几个歪字,贱内在江南也颇有诗名。所以我想写一篇贱内的酸词送给老弟,聊表敬意。可是怎么写也写不好,老弟你又走得匆忙,这可叫人为难了。”
徐枫喜出望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无功不受禄,这份厚礼在下如何敢当。不过……”
“嗯?不过什么?”钱谦益问道。
徐枫挠了挠头,说:“上次钱大人问起在下的表字。在下出身寒微,无字无号也觉得汗颜。既然尊夫人才高八斗,学冠五车,不如就请夫人给在下取一个表字,权当是礼物了吧。”
“啊?”钱谦益和柳如是对视了一眼,均露出苦笑来。
徐枫不知,古人的名字都是长辈取的。他请柳如是给自己取字,那就等于是变相地将柳如是当成了“母亲”或“义母”一样的长辈,这可叫人哭笑不得了。
徐枫不懂这里的要害,仍是一头雾水。柳如是笑着说:“给徐大人取字奴家是万万不敢的,但若是取个别号却还可以。”
“哦,那请赐教。”徐枫眼巴巴地望着她。
柳如是带着嫣然地笑容,一边踱步一边向书桌走去,嘴里念叨着“徐枫、徐枫……”她踱步到桌前时心中已有计较了,便徐徐吟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鱼玄机这首《江陵愁望有寄》本是写爱侣情思的。枫生桥上,桥架江上,而江面落日残红,恰有一帆远来,此景美不胜收。”
柳如是说完便微微一笑,转身对徐枫说:“奴家给徐大人取一个‘暮帆’的别号可好吗?”
“暮帆?”徐枫细细一想,便又问道:“是哪个暮,哪个帆呀?”
柳如是没想到徐枫会有此一句憨问,竟是猝不及防格格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