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一串子弹从张君浩的右侧脸庞飞过,张君浩感受到了子弹的滚烫与凶残。
弹雨象死神一下围绕着背着大铁锅的张君浩,随时都会剥夺掉张君浩的生命,可张君浩却象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快卧倒!”老班长在几米外,冲张君浩大叫。
张君浩哪里不想卧倒?可是身体不听指挥。大脑象塞满了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张君浩有过相同的经历,那就是睡觉时鬼压床。你再着急都没有用,唯有醒来,身体才能动弹。可是现在醒不来,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思想也象水中浮沫,飘忽遥远。
死就死吧!与其象植物人一样活着,还不如痛快死掉。
“轰”一枚迫击炮弹飞来,在附近爆炸,多枚弹片击中背着的大铁锅,“铛铛铛”仿佛有大铁锤在连续砸击大铁锅,张君浩的脑袋“嗡”的一声,意识瞬间失去,翻涌的气浪袭来,身体随着飞散泥土象一捆稻草般向前倒下。
“君浩,君浩!”老班长的声嘶力竭叫喊声把张君浩唤醒。
张君浩赶紧抬头,头竟然抬了起来。
血腥味泥水从脸上淋下,视线一片模糊。
“啊?!”刚才竟然趴在了尸体上。
三具血肉模糊尸体张君浩全都认识,他们和张君浩一样都是民团成员。
三具尸体中的一个,张君浩对他的印象特别深,这人活着时只要开口就会笑。三十刚出头,家里有漂亮老婆,还有两个可爱儿子和一个乖巧女儿。日本鬼子假如不来,这个人一定能继续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现在他被日本鬼子打死了,身体正浸泡在血水中。他的漂亮老婆怎么办?两个可爱儿子和一个乖巧女儿怎么办?
张君浩的心好痛!
“君浩,你没死?我还当你也死了。”
张君浩看老班长,老班长趴在地上,手中的枪指着前方,一枚孤零零的黄板牙向张君浩表露着无比的关心与友善。
老班长刚过四十岁,模样却有六十岁。腮膀凹陷,皮肤黑黄,手臂青筋暴绽。灰白衣服被血水浸泡过,头一摇一大片泥土撒下。
张君浩的大脑因为受到迫击炮弹爆炸的强烈震动,头脑里乱麻似没有头绪的神经元有大量接通接通,久违了的记忆瞬间恢复了许多,部分往事片断立即象电影特写镜头一样在脑海中涌现。
张君浩竟然不仅知道被自己压着的三具尸体的名字,而且还回想起了老班长悄悄告诉过他的一些事情。
老班长姓黄,他说他是新四军,是从上海方向来的,渡过杭州湾到浙东来的目的是建立抗日根据地,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这个刽子手明令新四军不许在浙江建立抗日根据地,从上海方向来的新四军队伍只能以游击队的名义灰色隐蔽。老班长受首长指示,混入县民团中,拉拢县民团,争取让县民团集体加入新四军游击队。老班长非常同情失忆的张君浩,在张君浩为民团烧饭时,会主动过来帮忙。张君浩脚上穿的草鞋还是老班长亲手为他打的呢!张君浩象梦游般过着日子,假如没有老班长的帮助,他会被民团当成傻子,受到更多不堪忍受欺负。
“我们被东洋鬼子包围了,赶紧撤退。”
老班长跟张君浩说话的同时向远处放了一枪。枪声很响,张君浩的耳朵再次“嗡”的一声,眼睛不由自主眨了一下。
老班长的枪靠张君浩的耳朵太近。
“嗖嗖嗖”又有子弹袭来,老班长迅速按住张君浩的头,张君浩的脸再次伏在尸体上。
张君浩竟然不害怕,只是迸住呼吸,以防鼻子吸进血水。
“轰”不远处又是一声猛烈爆炸,泥水象暴雨般落下。
张君浩闻到了空气中的浓烈硝烟味和血腥味。
张君浩从老班长身体下抽出右手,抹了一把脸,满手的泥血水。
“给我一把枪!”张君浩突然大声说。
“你连枪都没有碰过,哪会开枪?我掩护你,你赶紧跑回去。”老班长的瘦削脸庞微微动了动,眼睛紧盯着前方。
张君浩侧过身体,从压着的尸体下面抽出一把鸟铳。数粒子弹袭来,张君浩与老班长同时趴下。
张君浩看着鸟铳,重重叹气说:“小鬼子有迫击炮,重机枪,我们竟然只有鸟铳!”
老班长看着张君浩怔了怔,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张君浩连贯说话。
“火药都浸水了,没法点火。”老班长看了一眼鸟铳也重重叹气说。
“黄班长,快撤回来!好几个鬼子冲过来了。”这是民团李连长声嘶力竭叫喊声。
张君浩看向李连长处,十几支汉阳造和几支驳壳手枪在向日本鬼子连续射击。
枪声很乱,很闷。
大脑有一半清醒的张君浩已能根据枪声,对形势作出判断。李连长那边的队伍火力太弱,不具备任何抗衡的可能性。
老班长快速替张君浩解开绑在背上的破铁锅。
张君浩听到了日本鬼子的哇哇大叫声。
哪还来得及撤退?只要露头,头就会被打爆。
撤到李连长处是死,和日本鬼子拼了也是死。进退都是死,还不如迎着日本鬼子杀上去,杀死一个算一个。远距离打枪,绝对不是日本鬼子的对手,靠近肉搏,日本鬼子的武器优势必然会丧失。如此简单道理,张君浩是能想明白的呀!
张君浩和老班长相视摇头,两人的眼睛都睁得很大,侧耳倾听着。他们不仅听到了日本鬼子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