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又伸手帮妈妈做好了菜,然后在西屋奶奶的房间里放好了炕桌,安七十七从外面回来了。他对正在把着门往外看的莎林娜说:阿来夫还没回来?我看别的学生都放学了。
莎林娜仍然看着院外,说:我这不正瞅着呢嘛。
其其格坐在东屋的炕边儿没事儿干,随手拿起一张图画纸样,细心地研究起来。
七十七进了西屋,说:妈,你是不是饿了?要不你先吃吧。
“不饿。今天其其格又给我煮鸡蛋了。等一等阿来夫啊,上个学真费劲,总是到钟点儿了都不让回家吃饭!他班老师是不是自己没有孩子啊?”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她是心疼孙子。
阿来夫他们班的老师是谁?姓啥叫啥?阿来夫从来没说过,安家人也并不关心,只关心孩子按时放学,别磕着、别碰着、别饿着、别渴着……
…………
学生们全跑了,其他老师都下班回家了,空旷的校园瞬间静了下来。随着太阳渐渐西沉,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袁振富揉了揉眼睛,收拾收拾讲桌,夹起一沓作业本走出教室,顺手把阿来夫扔的笤帚摆正,回手锁上门。他四下里看了看校园,除了叽叽喳喳归巢的鸟,便是缓缓压过来的黑暗。
小老师袁振富回到自己小小的宿舍,一室一厅一厨无卫,而且室、厅、厨一体。其实,就是原来学校打更老头儿住的小房子,在这一排教室的最东侧。学校领导班子考虑袁振富的情况,便暂时将打更老头儿辞了,一是给袁振富一个“小窝儿”,二是还适当给他些生活补助,算是对打更这份“第二职业”的报酬。如此一举两得的美差,袁振富这个小单身汉是心存感激的。
整个学校就袁振富自己了,他不害怕。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他早已经习惯于一个人的生活了。最开始是有恐惧,晚上都不敢出屋,但他不知道寂寞,也不懂寂寞。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变大了,夜里不怕了,却感觉到了挥之不去的孤单寂寞,这种感觉比“恐惧”更加折磨人!
开始生火做饭。小屋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袁振富以为是风吹的,便没有理会。来人咳嗽了一下,他才回头看到是学校的孙德厚老师。他是月牙河的老户,是小学的老教师了,他有一绝,那就是毛笔字写得特别好,比识字一绝的“活字典”格根写得要好上好多倍,可以说是龙飞凤舞,还能让别人认得清楚。每到过年,他都会给各家写春联,一写就是半天,全都是无私奉献,有时还得搭上几张大红纸。
袁振富对孙德厚特别尊重,赶忙站起来喊了声“孙叔”。
孙德厚今年刚好四十岁,干净利落,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显得特别年轻。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袁振富开口叫了他一声“孙哥”,没想到孙德厚哈哈大笑,然后才说,“还是叫叔吧,我和你爸差不了几岁。当初啊,我们俩还在一个培训班里,一起参加过学习呢。”当时,袁振富就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就和这位孙老师更亲近了。而且,他称呼别的同事都是“老师”,唯独喊孙德厚为“叔”。
孙德厚笑着说:做饭呢?整啥好吃的啦?
袁振富搓了搓手,嘻嘻地笑着。
孙德厚将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把一个用布蒙着的大碗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婶子烙的蒙古馅饼。她猜到你不能吃这么早,就让我给送过来。快趁热吃吧,虽然没有肉,但油还挺大的。
“谢谢孙叔,谢谢婶子。我隔着这层布都闻到饼的香味儿了。”袁振富并不客气,因为他确实饿了。
孙德厚坐在炕边儿,看着袁振富吃,又悠悠地说:振富啊,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了。”
“噢。按理说——该成个家了。”
“孙叔,我还小呢。嘿嘿……”
“可不小啦。在农村啊,孩子们成家都早。前些年,十**岁就结婚的有的是。”
袁振富又是嘿嘿笑着,没答话儿。说实在的,他想过结婚这件事儿,最重要的是他想找个依靠,找个——家,能给自己温暖、安慰、关爱和支持的家。
“振富,你婶子琢磨着想帮你张罗个对象。不知道你想找啥条件的?”
袁振富停下吃饼,不好意思地说:孙叔,我这条件您知道,就这么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更无房无地。我怎么敢和人家提要求呢?
“你这孩子,不要自卑。你有知识、有文化,有抱负,有一份工作,虽然现在还不是公办的身份,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要相信自己。现在就咱爷俩,你还有啥不好意思开口的?”
袁振富又笑了,说:我——真的没啥要求,只要人好就行。
孙德厚没再说什么。“明人答语迟,深水流动慢”,其实,四十岁的他平时就少言寡语的。如果是不感兴趣的话题,想让他多说话那可难喽,用文化词儿讲那叫“惜字如金”,形容的大概就是这位“写得比说得好”的孙老师吧。
孙德厚默默坐了一会儿,等袁振富吃完就拿着空碗走了。临走时环顾了一下冷冷清清的小屋,摇了摇头,说了句“青年时期多辛苦,老来才会享幸福”。
送走了孙德厚,袁振富的心里竟然乱七八糟的,开始天马行空了。是啊,孤零零的自己,该有个家了。
屋外,连鸟鸣都没有了,不远处传来的月牙河“哗哗哗”的流水声,更反衬出了校园的沉静。
当寂寞向黑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