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道:“至于太医什么时候到你们府上,就看你什么时候带着儿媳回府了。”
张氏一听,事关儿子的病情,这言可梦是不得不带回府了,不过能得一批白给的嫁妆也不错,况且——
人带回去了,她身为婆母,还愁不能好好教训这个所谓的“儿媳”不成?
顿时道:“我明日就带着云松走,不……下午就走,我今日下午就带着他们走!”
裴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越过言可梦时,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言可梦被捂住嘴,牵制住四肢,一双眼睛里盛满恐惧的泪水,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如同礼物一般被送出去的事实。
她可是言国公府唯一的小姐,她日后的郎君不说是王公贵族,也要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怎么偏偏,变成了言云松那个已经不能人道的活死人了?
言可梦多年积攒的梦,仿佛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
已至穆先生午后上课的时辰。
言老夫人避开了广亭那边的石子路,转而走了一条更为偏僻些的。
顾初月在一旁慢悠悠的跟着,低眉垂目,细细的看着脚下的银灰色砖面路,像是受了委屈般。
言老夫人自从那院里出来,面庞上的和蔼浅笑便挂了出来,眉间的疲劳,却是掩不下去的。
没走多久,长长的队伍蓦然停了下来。
顾初月跟着一顿,不解的侧眸。
言老夫人抬了抬手,道:“元妈妈啊,让他们远远的跟着便好,我有话同月月讲。”
元妈妈退了几步,交代完,又回到言老夫人身边仔细扶着。
顾初月温声道:“姨祖母想问我些什么?”
言老夫人笑而不语,接着又走那么一段路,同身后的队伍拉开些距离后,才缓缓开口:“我听你祖母说,除了想让你过来同穆先生学习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学问外,还想让你学学弈棋?”
她乖巧回道:“祖母确实有这个意思,八雅之中,唯独弈棋祖母并未找单独的先生来教我,听闻几位表哥都是棋中高手,便想让我来沾沾表哥们的才气。”
言老夫人道:“既是如此,可有学习一二?”
她笑了笑,“您也知道我,平日里比较懒惰,又怕自己太过愚笨,耽误表哥们的时间,只自己翻了些孤本罢了。”
“哦?那便是还没摸过棋子喽?”
“说起来怪丢人的,仔细想想还真是连棋子都没碰过。”
不过大致玩法,她已经从书本上学了个大概,不过是没有真刀真枪的下场与人博弈而已。
“哈哈哈!“言老夫人忽然低声笑了,随后道:“既是如此,老身今日便托大,教一教你。”
顾初月的双眸似是亮了,“那就多谢姨祖母了,能得姨祖母指点一二,对初月这样的初学者来说,一定会得到很大的进步。”
但她同时也知道,姨祖母突然支开外人,和她聊起下棋,恐怕,也并不只是简单的指导。
言老夫人慈祥的笑道:“下棋的人执子,而纵横在棋盘上的棋子便好似冲锋杀敌的人,两人并肩作战,世人皆关注下棋的人,却从未关注过棋盘上的子,殊不知,下棋的人是谁,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押对了子,才是正理。”
东齐赌棋,讲究盲堵,在未知谁执黑子谁执白子的情况下,单凭棋子颜色下注,赌的,是运气。
顾初月有那么微微的一怔,她没想到在临尾才出场的言姨祖母,好似像是看懂全局似的,只是随即,便释然了。
毕竟和祖母一样,是上一代的宅斗冠军,都是心思像蒜,恨不得分个好几瓣的那种。
既然已被看透,便也不再隐瞒,她微勾唇角,“姨祖母讲的好似不是围棋如何下,更像是赌棋。”
言老夫人的一双眸子直看着前方,却是晦暗一片,令人摸不清情绪,看不透神色。
“不说下棋,若论赌棋,月月可曾赢过?”
她微扬下颌,“赢过,不过我不是赌棋的人,而是下棋的人。”
言老夫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面前眸色难掩骄色的少女,笑道:“下棋的人,赌棋的人,被执的子,若论起来,从来都是连带着的赢,下棋的人赢了,所执的子便也赢了,赌这个颜色的子的人,同样赢了。若单论这结局来看,谁是下棋的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顾初月的眸色,如被墨色凝住,黛眉轻蹙,似是陷入了沉思。
言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面前少女的小脸蛋,道:“赢,也是不同,有的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的赢是风雨欲来却安然无恙还可坐享其成,比起前一种,我更喜欢后一种。”
她眼圈蓦然红了,柔夷不禁拉住了言老夫人的袖子,“对不起,姨祖母。”
她真的不是个好人。
她真的不是个好姑娘。
她把如此疼爱她的姨祖母当做棋子,迫使姨祖母不得不踏进这纵横交错的棋盘。
还以为自己打了一场胜仗,殊不知,也在悄悄的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伤了姨祖母对自己的一片疼爱之心。
言老夫人揽住顾初月娇小的身子,“身处后宅,自幼便不得不经历这般的勾心斗角,身不由己更是家常便饭,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同你一样,只想做下棋的人。”
“后来,才知道,只要是赢了,你是下棋的人、是棋子又何妨?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更多的时候,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