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凡站立在背脊的山坳之处,被襟迎风,惊若天人,他与甘修雎之间几乎堪为挚友,但偏偏世事无常,沦为敌对,此时他的出现,无疑给这座充满层层恐惧的山巅,增添无尽不安的变数。
寥落的山亭内,陈炔神情镇若,他力邀北城府中被誉为另外一大支柱的北城中行,却还是败在了甘修雎的手上,但他还有未出的杀招,虽然此刻陷入僵局,颜凡的出现,顿时给这胶着状态的双方,横插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于他更为喜闻乐见的事情,道:“颜门主,据传府当日之承诺,依旧有效,不过你们深有图谋,陈某也可携手共进。”
“哦,”颜凡沾染着山色的浅薄,有些飘逸出尘,他挑眉一悦,轻轻松松说了一句,很是平常。
甘修雎讥诮的一笑,陈炔的挑唆不过是拖延时间,他与颜凡怎不明白,所以当机立断,将犀利的目光投向眼前缥缈深邃的峰峦如聚处,淡淡的道:“北雁南归,羁鸟归巢,人心难测矣!”话落突然一喝,咤声而道,“你们也该现身了吧,我括易一室的羹肴,怎不分食一杯,倘若错过,岂不可惜!”
这一声传扬出去,气荡山河,他“折戟沉沙铁未销”的气势,当然无可比拟,既然决定一举弥平所有的羁绊与潜藏的危险,就也无惧任何的挑战,他内室一系的中坚力量“自将磨洗”与“翻牌九定”也尽数投入军中北旅番制,不可以拿来作筹码对抗据传府,所以当然以江湖的非常手段来破解困局,那么在局势未清晰明朗之前,他无法抽身离开。
“折戟之称果然非一般凡俗,佩服,佩服!”层层叠压的气氛中,突然急促,仿佛掐断咽喉,硬生生嘶哑的吐出一声呜鸣,然后痛苦扭曲,窒息憋闷,却仍旧倔强的走出来一个人,他隐隐似融入周围,飘忽不定般,全身一片灰白,完全很难察觉一股活泛的生气,当话音一落,才稍稍显现端倪,缓缓就着山色的荒陌,侃侃的说道。
“是你!”陈炔微微闪现一丝诧异,然后看见亭外似云烟出岫处有道灰朴的身影局促而酷削,但并不平凡,尤其轮廓充盈,泼墨如开卷铺张的丹青,缥缈而隽秀。
从此人的出现,陈炔的惊愕可以看出他的伏笔不会是如此,但无疑这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甘修雎不露声色,依然处变不惊,他喝破潜藏在身畔的敌人现身,也是无奈之举,他远离名动宅就是为了引出来至江湖的威胁,好让几乎瘫难的义弟北静荒厄那繁重如山的压力减轻,但似乎一切随着局势的庞杂,也快掌控不住。
颜凡也显得高深莫测,他诡谲的噙出一丝笑意,眉宇之间也凝重,但却不在其顾虑的范畴,本为局外人的他洞悉一切,所以才能跳出束缚,不被牵制,甘修雎也处在劣势,一直俯瞰巅峰的他们早也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唯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学,傲世寰宇,如果不是俗事所累,他们当然可以啸野山林,放达而自在,如今披上羁绊,繁如枷锁,一切也显得重担压肩,富有责感,这是男儿的本色,却随着那一身晦死的灰影,险峻而巍巍高耸。
“甘兄,你的人已经赶到,却伏伺在侧,偏偏此刻才揭破,看来你的骄傲不再寂寞,仍旧是当初那不改的本色。”颜凡一阵感叹,他并不关心对方有多少人,纷至沓来,仅有甘修雎的身死还在他的心上,这世间的繁琐,无趣而无味,唯有遇上堪为折服且相互钦佩的人,才惺惺相惜,所以说道。
那道灰杂的身影走近,看清却是一个十分雅量的人,极为俊郎的面孔,偏生久历风霜雨雪的涂染,本是平常的装束,此刻显得张扬而狂悖。
“在下管远玄,”那一缕清峭俊雅的人,既使身处灰白,也显得光彩照人,如沐春风,陈炔的惊诧说明他也认出来人的身份,只是顾虑忌惮,未及说出,但这人直言不讳,反而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管氏一族,原来是你们!”甘修雎盯着这位自称是当世硕果仅存的那一脉隐秘的家族,也微微吃惊,看来据传府背后真正掌控时局的人,却是他们,倒是料想不到。
“千仞孤峰丛生岳,自将磨洗存对峙;问吟黄陵谈笑间,停杯转棱添逝伤!”
山顶的繁杂之地突然响起一片清馨的吟唱,伴随着苍郁峻秀的川势环抱,孕育着无尽徜徉来的酣畅淋漓之势,顿时冲淡了紧促的气氛,令清隽高雅的这一隅山亭之地,有了些许的苍古幽幽。
“自将磨洗…”陈炔与那位自称是管氏一族的管远玄都脱口而出,这个称呼,身为江南人再熟悉不过,他们曾凭着寥寥几人,并抵御着北方军队的侵略肆掠,然后拖得援军,一举歼灭数万的敌人,可谓是战绩彪炳,自恃为权力在握的据传府都不敢轻易招惹,但无战事,无令不得擅动的他们驻扎在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而身为军旅番制的北旅在括易之主名邺的离开后,变得群龙无首,而京畿台城军和刚刚戍边回来的江夏军恰恰扼制防守,让其动弹不得,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准备覆灭括易一室,但随着这一声的吟唱,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亦真亦幻起来。
“小晖,这里本就不该我们插手进来,况且你的寒疾也复发,我们不如回去吧!”颜凡听到这一声忽近忽远,却又依稀在耳的呢喃倾吐,自嘲的一笑,甘修雎的困局也解,无需他担虑,当即招呼胞弟颜晖,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的风光月霁,已经随着他携弟离去的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