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丧,穆婉逸给足了穆修齐面子。
帝王崩逝,新皇登基后按例应休七日早朝。穆婉逸整整休足了九日,才回复群臣入宫上朝,继续理国事。
她仍旧坐在龙椅旁的凤座之上,龙椅之上则空空如也。
一开始,她只论国事,让朝臣将休朝的这段时间积压的政事一一上报。
穆婉逸颇有从政的头脑,处理起政务得心应手,依这一点来看,她确实比穆修齐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但可惜她是女子,可惜她是西绝王的女人。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等她处理完朝政之后给大家一个交代。一个大招往后何人主天下的交代。
可她却并没有交代的意思。
她虽然坐在次于龙椅的位置上,可龙椅无人,她这张凤座与龙椅又有何区别?
当她就准备这么装糊涂下挑明了问在桌面上,“凤帝可否与臣等明言,大昭的下一位君帝当为何人?”
“这件事你等还有疑问吗?”穆婉逸正襟危坐,声音四平八稳道:“如今舒嫔肚子里怀着先帝的皇嗣,只等她这一胎瓜熟蒂落,自然就是大昭的新帝。”
“先不论黄口小儿能否当政,当政之后何人又是摄政王。便说眼前问题,舒嫔这一胎男女谁也说不准,若得女,当如何?”
“毓大人这些都是后话了。舒嫔还未生,你便先入为主的觉得她腹中这一胎为女的可能性较大?你这般言辞,是觉得先帝不配得男,不配留种于世吗?”
“臣不敢。”毓大人躬身下去,嘴上说着不敢,但后面的话却直戳穆婉逸脊梁骨,“臣今日只是想向凤帝讨个明白说法。这也不只是臣一人的顾虑,是这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顾虑!臣斗胆问凤帝一句,若舒嫔娘娘诞育皇子,皇子登基新帝,摄政王可是凤帝您?若舒嫔娘娘诞育皇女,凤帝可是要从如今的凤座,移到一旁的龙椅上去,自登为帝?”
他话说得放肆,可奈何话落音,群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些话里面含着的分量毓大人一人不足以承担,可若将舆论分摊到每一个朝臣身上,不足以承担这份压力的就换成了穆婉逸。
“本宫坐在这凤座上,为得就是替大昭周全筹谋,莫说本宫没有登记称帝之心,即便本宫有,又如何?本宫为大昭殚精竭虑,又哪一件事没有坐在所谓的皇帝前头?”
“女子称帝,大昭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放在天下,也是要为人耻笑的。凤帝英明,治国之才卓略,可那又如何?您一旦登基,人言如沸,民心便会不齐。一国民心不齐,人心惶惶,何以治国?您的那些雄才伟略,最终还抵不过名正言顺登基的先帝半分。”
议论声更甚,难听的话也有,生怕穆婉逸听不到他们的意见。
穆婉逸明白,群臣之所以会如此激动,背后一定是有人在煽风点火。
可这把火可以点起来,也是因为有足够多的枯枝败叶替它助燃。此刻,穆婉逸态度倘若强硬,便是与天下为敌。
她是手握重兵,她是笼络人心,可要与大昭为敌,无异于左手持盾右手持矛,自相强击。
无论结果如何,伤着的只会是她自己。
当日,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穆婉逸并未给大伙儿一个交代,而是盛怒拂袖而去,将朝臣们撂在朝阳宫不加理会。
她这一走,更给了顾峥一众想要反她之人钻空子的机会。
他们游说朝臣,联络许多血气方刚忠肝义胆之事,发动了大昭建朝以来第一次罢朝。
正三品以上,可入朝阳宫上早朝的官员宫一百零三人。
第二人,等穆婉逸来到朝阳宫,见朝堂中立着的官员尚不足三十。
这三十人都算得她的亲信,碍于形势,也劝着穆婉逸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退居幕后,莫要惹了众怒。
穆婉逸气闷不已,“本宫何错?凭甚要识时务?这天下是我穆家的天下,何时由得他们指指点点?不愿意上朝便莫要来上朝,本宫不信没了他们,本宫便不能治好大昭!”
她妄图用自己的强政来换得朝臣的妥协,然而事实却是适得其反。
朝臣们不单是罢朝,有的甚至连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去处理。
一个国家的运作,每一环与每一环之间紧紧相扣,任何一环脱节,都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
更何况脱节的环节比运作的环节要多上数倍,很快这事儿从前朝的事儿就闹成了与每一名百姓都有关的民生大事。
百姓自发聚集,于皇城外游街示威。
扬言若穆婉逸不退居幕后,他们便会为自己应得的权利一直闹下去。
到了这一步,穆婉逸才知道怕,才知道将态度软下去。
民怨如海,波涛汹涌朝她袭来。她若不就范,只会逼着人掀干起义,到时候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打的算盘一直是等顾舒然这一胎瓜熟蒂落,而后自己顺理成章的躲在背后当摄政王。
顾舒然这一胎无论男女,最终都会在她的安排下得男,这天下也就落在了她的囊袋之中。
可如今,朝臣们逼她现在就寻一人登基,好分散她的皇权。
能寻何人?
她还剩下两个弟弟,穆佩勋和穆弈秋。
所有的声音几乎都在告诉她,应当立穆佩勋为帝。
可穆婉逸却不这么想。
她与穆修齐一母同胞,又是自幼长大的情分,她尚且不能完全控制住他。更遑论要控制住心智健全且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