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仁并没有将后半卷案宗证据交给顾峥,方才他在穆婉逸面前背诵的那些条目,不过是昨日夜里在薛仁府上看过眼的而已。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以此要挟穆婉逸,让她觉得自己手中捏有实证,逼她自投罗网。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穆婉逸做事何等小心谨慎?经此一事,再想寻到她的罪证只怕比登天还难。
顾峥盼着这一场没有赌注的博弈,自己能赢她一局。
*
贺氏以朝臣亲眷的身份去探望了薛仁的夫人,见她哭得好几次背过气去,自己心头也不是滋味。
她想起了晚青出嫁那日,想起了晚青与顾峥翻脸说她再不回这个家的那日,心底隐隐作痛。
她也是险些失去自己女儿的人,所以她能理解薛夫人肝肠寸断的心情。
不过如今好了,女儿迷途知返,更比从前乖巧懂事,令贺氏欣慰不已。
回了府上,贺氏命人准备些香礼,欲往佛寺去替薛仁一家祈福。
佘太君本意是要一同去的,可秋日里她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的腿疾隔三差五就会犯上一回,小腿骨酥麻又带着几分痒不便走动,便留在了府中。
晚青听说祖母旧疾犯了,连忙赶去她房中探望。
她火急火燎的性子闹出好大动静,坐在榻前正给佘太君剥桔子的崔嬷嬷回头见是晚青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笑道:“哟,青姑娘怎来了?”
佘太君一听是晚青来也来了精神,双手撑着从榻上坐起身,笑出了满面褶子向晚青招手,“你这鬼精灵的怎么来了?”她满是宠溺,轻轻在晚青鼻尖儿上刮了一下,“你娘往佛寺去,祖母原以为你也一并跟着离府撒欢去了。”
晚青鼻尖一耸,乖巧笑着,“本是要一同去的,但听说祖母腿疾犯了心里惦记,便赶来看望祖母。”
她替佘太君轻轻揉捏着小腿肚子,又关切问道:“郎中瞧过了吗?怎么说?用不用吃什么汤药,或者施针什么的?”
佘太君愣住,欢喜到一时无法言语。
她这腿是老毛病,年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犯病,稍稍痛痒而已不碍大事,府上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晚青从未有关这般关心人的时候,今日骤然对佘太君一番望闻问切,哪儿能不令她感动?
崔嬷嬷照顾佘太君日久,从她眼角眉梢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想什么。
见老太太眼尾扬起,眸中隐有泪光闪烁,不停抚摸着晚青的面颊,便知道她感动得不轻。
“太君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碍事。”崔嬷嬷答道。
“碍事不碍事的总得郎中说了才算,总不能自己觉得没事儿就不理会了吧?”晚青从崔嬷嬷手中拿过剥了一半的桔子,而后冲身后站着的荷洛吩咐道:“你去寻府上随侍的郎中来给祖母瞧瞧......”
她稍顿须臾,语气稍显焦急,摆手道:“别了别了,他给祖母看了这些年也没看好,指不定是个庸医。去城中寻口碑好的大夫来,只要谁能看好祖母的腿疾,哥给我的那些零花钱都给他。”
佘太君嘴上说着不用,心里乐开了话。
拗不过晚青,只得吩咐崔嬷嬷跟着荷洛一起离府去瞧瞧。
人走后,她才笑眯眯看着晚青,“丫头,哪就这么费事了?祖母这是年轻时在沙场上落下的病根,几十年了,难治好。”
“难治好也得治不是?不治怎么知道治不好?”晚青剥好了一瓣桔子递到佘太君口中,“您不用担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自己孙女喂给自己吃的桔子,甭提多香甜。
晚青依偎在佘太君的肩头,好奇问道:“祖母总说年轻的时候杀伐战场,替大昭立下了汗马功劳,却从不与我细说说。”
“那老掉牙的事儿,打打杀杀,你有兴趣?”佘太君抚摸着晚青的额发反问她。
晚青粲笑着颔首,“自然有,祖母就给我说说嘛~~”
佘太君一见晚青撒娇心都要化了,便将晚青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给她讲着从前的趣事,“你是不知道,当年我怀着你爹的时候,还策马于前线,手刃了十八名敌寇呢......”
佘太君兴致勃勃地讲着,晚青津津有味地听着。
其实她年轻时有多威风,多飒爽,晚青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跟面前这个只肯对着自己和蔼可亲的老者能多相处相处,多说说话。
她觉得佘太君的怀抱很温暖,甚至有许多个瞬间,她觉得佘太君就是她的奶奶。
入顾家以来,初见时的关心皆是虚情假意,但今日闻听佘太君不适,那份心焦却是真的。
她依偎在佘太君怀中,听着她温柔祥和的声音,看着日光透过秋叶洒碎一地斑驳的光。
她忽而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成了顾晚青。
而这些本来与她没有半分关系的人,于她心底也都切切实实的变成了她的家人。
*
贺氏于佛寺焚香祈福后启程回府。
她乘的是四抬轿辇,稳坐其上行路也少能赶到颠簸。
昭都街道繁华熙攘,轿厢虚掩着帘,两侧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贺氏不觉得聒噪,反而很享受这一份烟火气息。
不似在顾府,除了刘氏母女外,人人说话都慢条斯理,声若蚊嗡。
忽地,抬轿的轿夫震了一下,晃得贺氏臂膀撞在了厢壁上。
接踵而来的,是几名男子粗狂的吼声。
“告诉你,丫的今天不把钱还了,便将你抓去青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