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顾府周遭不时传来鸦啼声,寒月夜里,那声音听得人后脊梁发怵。
昭都秋日多有乌鸦迁徙,这些响动虽比往日闹腾些,却也不至于引人怀疑。
鸦啼听着杂乱,实则有序。
每三下,停两下,再两下又停三下,如此反复啼叫,直到子时才渐渐弱下去。
这是穆弈秋与他属下之间的暗号,是为有急事相见。
故而等夜阑人静之时,穆弈秋以轻功纵身一跃翻过顾府围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与来人相见。
他脸上的情绪淡然,侧过身去负手而立,“溪风,我是否与你说过,莫要再用此法寻我。”
那个被穆弈秋唤作溪风的男子,与从前同穆弈秋报信的暗卫不同。
他并未着夜行衣,而是以一身爽利的平月色长衫装扮,面上也不见覆面的黑纱,露出冷峻的面庞。
“属下知罪。若非今次乃为要事,属下不会斗胆如此。”溪风声音很轻,一双冷眸里却难掩嗜血的狠劲,“夏春天死了。”
穆弈秋默声须臾,脸上并未浮现过于复杂的表情。
良久,他回眸,居高临下扫西风有眼,毫无感情地问道:“何故?”
溪风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为地下钱庄两名男子掳走,拐去城郊偏僻无人处,被人用木棍拦腰抽打,活活打死。”
“缘何如此?”
“两名打手已被属下擒获,根据他们的交代已经寻见了夏春天的尸身。他们有份将人掳走,下手之人却不是他们。”
穆弈秋声音愈发冷寒,“那是谁?”
“是......”溪风抬眸,于暗影中偷瞄着穆弈秋散着寒意的瞳仁,“顾家三小姐。”
良久沉默,穆弈秋的神情第一次生出了变。他眉尾颤了一下,似不自信般回眸盯着溪风的眼,“你说谁?”
穆弈秋不紧不慢的气息声搭衬上扬的尾调,让溪风不自觉哆嗦起来。他鼓起勇气,将话说了个明白,“顾家三小姐,顾晚青。”
“我若没记错,夏春天昨日是头一次接近顾景为。她受过三年的训练,断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来,晚晚......”穆弈秋下意识叫出了只有他才会叫的晚青小名,很快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改口道:“顾晚青为甚要对她狠下杀手?我日日见她,她不像是个心思歹毒之人。”
溪风摇头,“属下不知。只是为了拉拢顾景为,日后以作主上成大事的背后财力支撑,夏春天是咱们唯一的筹码。她莫名死了,这事儿难办。”
穆弈秋在夏春天身上倾注了许多的心血,他不为了夏春天的死而难过,因为在他眼中,夏春天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一枚棋子,一枚用于制衡顾景为的棋子而已。
这枚棋子异常重要,甚至决定了这盘棋局他能否大获全胜。如今被人毁了,他本该震怒。
然而很奇怪,当他听见溪风口中吐出‘顾晚青’这个名字时,他反倒没有那么气闷。
“此事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见穆弈秋要走,溪风仓促问道:“主上,那两名打手如何处置?”
穆弈秋声音清冷道:“不留活口。”
溪风又问,“顾晚青才是始作俑者,可要连她也......”
“与你何干?”穆弈秋回眸,目露凶煞瞪了溪风一眼。
这怒容令人生畏。溪风旋即躬身赔礼,脸都快贴在了地面上,“属下知错。”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穆弈秋早已消失在了迷蒙夜色中。
*
次日清晨,晚青起了个大早。
她要赶在和府都未起身的时候将那封揭发穆弈秋身份的信笺夹带进顾峥的奏折里。
可还不等她离开房门,耳畔就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与震碎耳膜的砸门声。
这样大的动静,闹得人心惶惶,谁还能睡得下去?
晚青将信笺藏好,出门瞧个究竟。
至顾府正门前时,顾峥与贺氏穿着寝衣睡眼惺忪也赶了过来。
家丁将门启开,刘氏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上。
她人满身泥泞污垢,像是失了魂一样爬到顾峥和贺氏脚底下叩首连连,“老爷救命!大夫人救命!潇盼她不见了,我寻遍了也寻不见她!”
刘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她的眼泪哪里有人当真?
只是不知道她今次又要闹出什么花样来罢了。
佘太君与小玉氏她们缓缓赶来,见刘氏又开始敲锣打鼓唱起了戏,佘太君不豫道:“哪里来的疯妇?还不赶出去?”
家丁领命上前捉拿刘氏,她浑似个泥鳅闪转腾挪,冲到佘太君面前双膝用力砸地。
‘咚’的一声,吓得晨起还未清醒的佘太君打了个哆嗦。
只听她扯着嗓子继续哭喊道:“老太君!求您救救潇盼吧!两日了,整整两日了,她音讯全无!她从未离开过我身边,从未出过远门!何况她身无分文,又是个女儿家!我实在......我实在害怕的很!”
佘太君睨她一眼,不怒自威,“二十多岁的姑娘又不是孩童,哪儿能说丢就丢?你寻不见她就去报官,休要在我门前做戏!我可看够了!”
见佘太君丝毫不留情,刘氏只得在庭院里挨个叩首,磕得头都烂了也不见停下。
“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怎么罚我怎么惩我我都认了!可潇盼到底是你们顾家的女儿,是老爷您的长女呐!我什么都不求,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老爷您能发发慈悲,大夫人您能发发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