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乡乡巫,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头戴连角羊头骨,身披兽皮大氅,脸上还戴着一张狰狞的金属面具。
远远往过去,一股荒蛮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中田籍的感知中,对方有秩二层次。
“乡巫多为野巫,没有祝庙正统传承,基本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到达秩二。”田猛分析道,“我看此巫多半是仁房私下供养的祝者。”
这时在田氏护卫开出来的一条通道上,乡巫老妇一边跳着动作怪异的傩舞,一边不紧不慢地往祭坛的方向移动。
在她身后,跟着十数名同样带着面具的年轻女子,有些随乡巫起舞,有些负责敲锣打鼓。
但不论是伴舞还是伴奏的年轻女子,动作都十分僵硬生疏,明显都是刚刚接触傩舞不久的生手。
随后众人听到田仁寿介绍道:“这些女子都是我仁房家祠中的巫儿,这次不幸染疫,自知时日无多,故主动代替牺牲,完成这次大祭!”
“这是……活祭?!”
围观的民众听到这个消息,大多露出震惊的表情,毕竟这种野蛮原始的祭祀,在民间早就消失了。
而官方的活祭战俘,普通人也难以亲眼目睹。
一时间,众人望向面前这些染病巫儿的目光,即怜悯,又害怕,大都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这下不需要守卫开道,众巫到祭坛这段距离,已经自发空出一条大路。
“没想到阿蓝昨天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
田籍目光凝重地望向众巫,试图透过面具找出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
不久,众巫来到祭坛下,停下了舞步。
田猛拦下的。
“紫龙卫这边需要确认两件事。”田猛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宣布道,“其一,这些女子是否都感染‘恙气’。其二,这当中是否有冤情。”
听到田猛的要求,乡巫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转头看向田仁寿,直到后者点头,才退开一边,让紫龙卫上前。
因为这些巫儿号称是感染‘恙气’的病人,田猛没让公输五与管蓝上前帮忙。
至于田籍,则没等他招呼,自己率先走进了了巫儿队伍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队伍中最后一名负责打鼓的巫儿。
刚才众巫起舞之时,他就已经留意到此女,虽然打鼓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持鼓棒的双手十分稳定。
这种稳定,显然不是一天半天能练出来的。
要么她天赋异禀,要么与对方成为巫儿前的职业习惯有关。
而此时神魂中的强烈感应告诉他,就是后一种。
“鱼,是你吗?”
听到田籍喊“鱼”这个称谓,那名巫儿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望向田籍,但当两人目光透过面具孔洞接触的一瞬间,后者又迅速低下头来,始终一言不发。
但这种反应对于田籍来说,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纵然找到妫鱼前,心中有无数衷肠想跟她倾诉。
但真正见到她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只剩一句话。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向对方伸出手:“走,我带你回家。”
这段时间田籍大部分时间风餐露宿,与各种邪祟战斗,手上留有不少伤痕。
虽然在【勇剽】与田猛的【牲祀】之下,伤口早就愈合,不过也还残留一些未及消退的疤痕。
而当这只带着疤痕的手伸到巫儿的面前时,后者目光立即无法挪开半分,下意识扔下鼓棒,就要捧起田籍的手细看。
但就在这时候,乡巫严厉的声音传来:“鲶,你在干什么!”
……
“你不叫鱼?”
在田籍愕然的目光中,疑似妫鱼的巫儿立即收回双手,往后退了几步,顺势躲到随后赶来乡巫身后。
乡巫堂而皇之地挡中两人中间,指着田籍道:“大胆狂徒,别以为有紫龙卫身份护着,就能在我糜乡中撒野!”
然而田籍根本没理会乡巫,目光依旧落在其身后的巫儿身上。
“你明明是鱼!这里只有你一个有秩者!”
“是不是他们强迫你当巫儿?”
“为什么不敢与我相认?”
“还是有什么苦衷?”
田籍连番追问,巫儿女子始终不开口回应,反倒每问出一个问题,戴面具的脸就沉得越低,直到田籍再也看不到。
“博闻。”
这时田猛从前方巫儿中走过来,对田籍低声道:“我仔细盘问过这些女子了,他们确实都染疫了,而且都是自愿牺牲的……”
“至于你眼前这位。”田猛拍了拍田籍的肩膀,“虽然她有秩一境界,但她的名字的确是鲶,鲶鱼的鲶。”
“鲶?”
无论是巫济的头发巫术,眼前巫儿的种种反应,乃至田籍记忆中的感觉,都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他,眼前这位巫儿,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妫鱼。
但偏偏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你找错人了。
要么错的自己,要么错的是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田籍选择相信自己。
但问题是,为什么妫鱼相见却不肯相认呢?
还特意改名为“鲶”?
等等……鲶……
这一瞬间,过去的一些记忆片段浮上心头——
鲶鱼,是一种栖息水底植丛泥沼的鱼……
原主因为爱好捏泥人,经常要到山溪泥塘挖湿土……
偶尔运气好打到一两条鲶鱼,给三人之家加餐,都是妫鱼负责烹饪……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