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哪点比得了那个小聋子?”杨娘子骂了一句,又赶紧捂了嘴,回头看了看有没有程家人跟出来注意到她们娘俩,然后拉住兰娘往前紧走几步,压低声音问道:“兰娘,阿娘让你问二娘子的话,你有没有问?”
兰娘为难地抿了嘴,使劲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说道:“阿娘,咱家又不是没有粮食,卖了这许久的豆腐,也攒了好些铜钱,怎好再找二娘子要?”
“那些铜钱都是阿娘攒了给你做嫁妆的!剩下又没有许多,如今粮食一天一个价,卖一天豆腐都买不了几升黍子。长久以往,吃什么?喝什么?活活饿死么?”
“咱家厨房里、床底下里不是攒了好多粮食?”
“嘘!”杨娘子“啪”地打了女儿一下,压低声音怒道,“死小娘,满嘴胡嘞!看被人听去撬了自家的门!果然是女生外向,还没出嫁便顾不到自家,养你有何用?还不如卖出去换写柴米钱粮大家方便!”
“才没有!”兰娘从小到大听多了这样的话,起先还急得不行,现在已经不太在乎了,仰着脑袋说道,“二娘子说了,妇女也顶半边天,小娘子也顶一个家!”
“嫁出去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怎就顶一个家了?”杨娘子又气得打了她一下。
“怎么没有?如今儿做得豆腐,算得账,又识得字,二娘子都夸儿聪明又能干,日后必然能将家里豆腐坊做得红红火火,日入斗金!”
杨娘子一听到“日入斗金”这四个字,不由得呆住了,扯着兰娘问道:“这是二娘子跟你说的?”
“自然!”道,“二娘子说了,等儿学得字多了,便再教儿做更多‘豆制品’的方法,还有,还有……‘经营之道’。让咱家豆腐坊在儿手中做大做强,长长久久流传下去才好。”
“什么长长久久?难道你就不出嫁了?”
“出嫁了自然也能经营豆腐坊!到时儿赚了大钱,也买些仆妇伺候阿奶和阿娘。阿奶阿娘辛苦了一辈子,等儿长大了,必定好好享福。”
杨娘子听了女儿的话,又是心酸又是欣喜,不由得伸手又拍了女儿一下,斥道:“满嘴的胡说八道!娘亲跟你说的话一句不听,别人家小娘子的话就记在心头,二娘子二娘子,二娘子才多大?你件件事情都听二娘子的,看老娘不打死你!”
兰娘吃了痛,眼泪汪汪地撅着嘴,被娘亲扯着、打着、骂着慢慢走远了。
这几天战事变幻不定,程云淓的心情也阴晴不定,既担心秦征那边的北庭都护大军与突厥的交战,又担心近在咫尺的安西都护大军及沙洲军与入侵的吐蕃侵略者的交战战况。
这个年代通信手段和技术都太落后了,飞鸽传书、红鹰传讯,十天半个月都不到,等得人急死。等胡管家让马夫套了车去请了益和堂小陈大夫来给罗大娘和阿柒看病,程云淓才知道葫岭滩大战已呈胶着状态。本来安西大军第一批驰援的巡边将士已将入侵的吐蕃大军阻挡住并向着边境逼退。哪知某大雪之夜,吐蕃大军竟偷营得手,领军的谢将军也因此受伤,多亏沙洲军增援及时,将谢将军抢回大营,又退军到葫岭滩。
两军隔着一片戈壁滩对恃,吐蕃大军步步紧逼,却也未能更进一步。
“如今宣城各医馆伤科大夫有半数被调往军中,儿阿耶也带着师兄前往救援。”小陈大夫长眉略蹙,忧心不已,“阿耶和几位师兄虽带了二娘提供的绷带、药棉和消毒酒精及碘伏,却还是不够,不知二娘是否还有存货?”
程云淓良心不安地对手指:“如今宣城已封,儿这里只有少量存货,怕是不够应对战场上的伤情。”
“如此。”小陈娘子略有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她先为罗大娘和程云淓都诊了脉,看了看伤情恢复情况还算良好,小鱼儿的脾胃调理也还对症,之后便在程云淓的请求下,为阿柒仔细诊断了一次。
“怎样?”躺在床榻上的罗大娘满怀着不敢想的希翼,胆怯地小声问道。
小陈大夫欲言又止,想了想才婉转地说道:“若是高热之时便诊治,许是会有转机”。
虽早知结果,罗大娘还是红了眼睛,心里一遍一遍自责着,为何当时不拼死冲出夫家阻拦,哪怕乞讨,哪怕去偷去抢,哪怕豁出自家,也能为女儿拼出几分希望。
阿柒看到娘亲眼中的泪水体贴地依偎了过去,举起软软的小手为娘亲擦着眼泪,越擦,那泪水却越多。
程云淓将小陈大夫送走之后,又回到了罗大娘房中,阿柒和小鱼儿依旧安静地坐在小房间的床榻上抱着毛绒玩具自顾自地玩着。
两个不声不响的孩子越是乖觉,越是惹人心疼,让程云淓一颗圣母心砰砰乱跳,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了。
“明日一早,儿便要按照课程表,开始教阿柒发声了。”她握着小拳头下定了决心,转头对罗大娘说道,“阿柒和三娘两个孩子都三岁多了,声带已经发育完全,越早开始语言学习越好。只是,儿虽有决心和计划,但只旁观过夫子教授学生,未曾亲身实践过教学,不知是否能够成功;二来,阿柒年龄太小,双耳又听不到,要让她能领会到教学的意思,怕是要吃许多的苦,还有许多的反复和失败。望大娘阿姐不要心疼,要配合儿的做法才好。”
罗大娘强忍住了抽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道:“二娘如何说,奴家一定如何做。若真是能让小柒娘开口说话,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