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一口气没喘匀,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程云淓几步跨了上去,扶着他躺在床上,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急晕了才这般语气质问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萧纪被身边的护卫扶着躺下,从胸口喘出呼噜呼噜让人担心的声音,无力地摆了摆手。
“伤到哪了?什么时候受的伤?”程云淓着急地问道,“这般久了都还没好吗?”
“是前几日才伤的。”身边的护卫小校小声道,“将军带一小队人马潜入大河口附近搜寻大将军,与敌军遭遇,交战之中被滚木砸了背部,震伤了肺腑,吐了血。这两日吃了药,稍微好些了。”
“无事,躺躺便好。”萧纪用枕边的帕子将嘴角的血拭尽,苍白的脸上带着疲惫,问道:“你怎么来的?怎么就你一人连个护卫都不带?”
“我自有我的办法。”程云淓着急地连声问道:“大夫看过吗?大夫说些什么?”说罢伸手摸了摸萧纪额头,有炎症,正发着热,赶紧摘下双肩包,从里面往外掏着消炎药和退烧药。
“这么久了,西药都吃完了吧?我带着还有。阿福叔呢?”她捧着一大把的药,转头找着,想让阿福叔把药都收起来,记得给萧纪吃。
萧纪的头往里偏了一下,躲开程云淓的目光。
护卫迟疑了片刻,瞥着将军的脸色,胆怯地小声道:“阿福叔他……为国捐躯了……”
程云淓呆住了,脑海中浮现出阿福叔的笑脸,这多天绷紧的神经忽然“嘣”地一声,断了,眼泪顿时如雨般落了下来,将她脸上黑乎乎的污迹冲出了几道沟壑。
但她只哭了两声便拼命止住了,用手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她仰着头深呼吸,将心中的悲痛情绪压下去,撩起皮甲下的布衣随意擦了脸,把脸上的肮脏擦干净。
“有热水吗?倒些温开水来给将军服药。”她擦着脸,吐着气问那护卫小校,边将空间小家中的西药大把大把地拿出来放在旁边脏了吧唧的小几上。
程云淓眼睛一扫便知道,阿福叔不在了,萧纪身边换了护卫小校,以前没伺候过郎君起居,笨手笨脚地不会照顾他,也不会收拾屋子,满屋子乱了吧唧的,萧纪穿的xiè_yī也不知多久未洗了,身上盖的被子也散发出一股带着药味的酸臭之气。
也不知秦征此时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他......
护卫小校看着眼前这个小兵摘了头盔,拿了白巾子在脸上手上一通擦拭,露出原本的白皙皮肤,不禁呆了,被萧纪看到,低声怒喝道:“大胆!不得唐突大将军夫人!”
小校吓了一跳,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连磕了几个头,道:“小的……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程云淓累极了,不欲与他多说,只是挥挥手道:“无妨,快去烧了开水来给将军服药。”
小校又磕了头,赶紧跑了出去。
没多一会儿,秦征手下几个部将都得了消息,急着跑了过来。
“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到的鄯城?”
几个部将都见过程云淓,见她单人匹马扮作士兵的样子,千里迢迢走那高原难走的山路,不顾危险、长途跋涉地跑来寻大将军,都忍不住心头发热,眼睛发湿。
大将军失踪月余了,他们分别带了人,潜入土谷浑,试图寻找大将军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个个都五内俱焚,如今见到夫人千里寻夫,如此有情有义,不禁想起小郎还不足周岁,大将军怎么就这般去了呢?
“夫人!末将无能,未能寻到大将军的尸身,对不起大将军!末将该死!”一位副将想起自家百年才出的这么一位惊才绝艳,威震天下,让人心服口服的大将军,年纪轻轻竟是这般陨命异乡,连尸身都不曾寻到,忍不住单腿跪地,捶胸大哭起来。
“闭嘴!”程云淓顿时大怒起来,猛地将小几一拍,道:“大将军还未死,哭的什么丧!”
几位部将住了嘴,一边哀伤地擦着泪,一边暗暗摇头叹息,深深地理解夫人为何不肯接受大将军已然走了的事实。
包括萧纪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夫人……”
“秦征没死,”程云淓回过头来,目光烁烁地看着萧纪,道:“我知道他没死!他在等着我去找到他!”
“阿淓……你要坚强些。”萧纪也不知如何劝慰她,踌躇地看着她。
程云淓从怀中掏出她画的那些梦中场景,按照她做梦的时间顺序,一张张摆在小几上。
“你们有人知道这是哪里吗?有人去过这些地方找他吗?”她指着那些炭笔素描涂鸦,目光炯炯,怀着期翼,倔强地道:“大将军落了水,定是被冲到下游某个有雪山草地的地方。他受了伤不能动弹,我们要去找到他,接他回来!”
屋内几人都面面相觑,觉得夫人怕是伤心得失了心智了。
出于礼貌,他们伸了脖子去看那几张图画,黑黑粗粗的炭笔涂鸦与平日看到的画面有很大不同,不过寥寥几笔,竟然看得人心一颤,仿佛是自家眼前闪过的情景一般,那冰冷的水从四面涌来,一直漫到了自家的头顶,淹没了自家的口鼻,也不能呼吸了。那狰狞而粗犷的笔触勾勒出恍惚而晕眩的光影、阴冷威压的雪山、掩住天日的草原和庞大的耗牛,甚至那耗牛凶蛮的眼神都仿佛要生啃了骨头一般,好吓人的感觉,。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