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室内除了一个炉子上水壶不是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之外,静谧的仿佛没有人。
茶水上的白烟渐渐散了,茶水也变得微凉,在其中端坐的陆邑突然很没有形象的将杯子中的茶一饮而尽,满足的喟叹道:“的确是有些后悔的。”
换成谁也是一样的感受。
明明只是想要问一问,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就是那样儿了,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却问出了一个早就作古的长辈来。
这要是离得比较远的长辈,可能陆邑的心情还没有那么的复杂,偏偏面前顶着自己的女儿样子的人是自己的亲姑姑……
陆邑就格外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为好了。
“我也没有想到。”陆怀舒已经袒露了自己的身份,态度更加的随意了一些:“我曾经在镜中仔仔细细看过这张脸,然后发现,她和我自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即便是血缘的因素,人有相像的地方,却没有什么人能是一模一样的。
换算到陆怀舒的身上,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寻常。
“后来我想,许是天意如此吧。”陆怀舒的目光出神:“借尸还魂本身非我的本意,若是因此而令你觉得无法接受,我感到很抱歉。”
陆邑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像是猛然卸掉了一口气。
“我知道的。”
他的女儿头上的伤口他曾经亲手触碰过,撞到了头上碰出了个很大的一个伤口,满地鲜血的样子深深的刻在陆邑的心上。
那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可能自己的女儿好不了的准备了。
可是在那之后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即便之后明白醒过来的人不再是自己的女儿,陆邑仍旧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否则他不知道之前亲看看到女儿受伤便苦的肝肠寸断的妻子是不是会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
陆怀舒在那一辆简陋的木板车上睁开眼睛,将那个濒临破败的家重新拉了回来。
只是为了这个,陆邑都愿意将这个秘密始终保留下去。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醒过来的人,是陆怀舒。
他们陆氏,最后的大将军。
“您想要什么?”陆邑声音低沉的问道。
几年来陆怀舒做的所有事情都在陆邑眼底,他觉得陆怀舒是不肯止步于现在的信都侯的,可是陆怀舒到底想要什么,陆邑却发现他还是摸不清楚。
“想要什么啊?”陆怀舒眨眨眼,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很多:“我已经是信都侯了。”
那一瞬间她话里的欢快意味叫陆邑几乎觉得这真的就是少女想要得到的,但是转瞬间想起她很久之前的从前,便已经是县公,便觉得一个小小的信都侯绝不会让她停住脚步。
陆邑的笑而不语令陆怀舒知道他并没有信。
“倒是敏锐。”陆怀舒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手指托着腮,目光看在窗外树枝的暗影:“父亲说,陆氏的人永远不会做皇帝。那是陆氏的家规,写在族谱上,也同样烙印在我记忆里。”
那一瞬间陆邑分明的听出了她语气里对她的父亲的思念。
“你没有恨过他吗?”陆邑知道自己这样的问法其实是不对的,可是他还是想要问上一问,“如果没有他,你应该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里去,你都没有恨过他的吗?”
陆怀舒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听懂,不过后来就知道陆邑的意思了。
她垂着头,将视线落到了桌子上:“为什么要恨父亲呢?他坐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为了家族思量,到了最后还是落到那样的一个地步,只能算是我们陆氏技不如人,是我无力回天,无论怎么算都不能怪到父亲身上。
“阿瑾身上流着陆氏的血,更天资聪慧。表姐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阿瑾年少夭折,父亲不得已之下与当时还是丞相的文帝联手,表姐也是同意了的。
“景帝没登基的时候千好万好,谁有能猜到他心里居然是想要除掉陆氏的。”
陆怀舒说到最后的时候一声冷笑:“可是文帝没等到时机成熟便早早殡天,父亲和文帝的一生夙愿怎么也不会因此而搁置下来。”
后退无门,他们也不可能因为景帝可能的做法而将十余年的准备皆数不顾。
“北伐刚刚结束不久,景帝便表现出了对陆氏的猜忌。父亲上交权柄、退出台城,皆是为保全陆氏,他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可是景帝心狠手辣便是如此尚且不放心。”
陆氏提心吊胆,就连陆怀舒受封爵位之后也解甲归田,再不问政事。
陆氏摆出了态度,但景帝却不曾手软半分。
要不是陆氏那些年如履薄冰之下谨小慎微,早该被景帝安上什么罪名满门抄斩了去。
陆邑如何还能活得下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景帝身上的罪名,我为何要怨怪到父亲的身上去?”
陆怀舒分得清楚。
她不会将不属于父亲的罪名按到父亲身上去,并且觉得如果没有父亲后来她所受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陆怀舒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她不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陆邑一时间产生了他小看了这位的念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到底想要什么?”陆邑问道。
陆怀舒从前就没有说过,现在自然更加不会说。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您同裴司马快要成婚了,之后的事情您也总要告诉我一些,别叫你脱了您的后腿不是?”陆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