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行刑的厂卫也不是普通人,那一个个都得是横练的外家高手,别说拿大木棍子打文官老爷们的屁股了,一棍子下去开砖碎石都是小意思。
厂卫们在上任前一般会找一块青砖、一张极薄的宣纸,用木棍猛击宣纸作为练习,技艺精纯者甚至能做到一棒子下去青砖尽碎、而不伤宣纸分毫的地步。
要是给足了心意,别看一顿廷杖下去打得血肉模糊,回家抹点药就能活蹦乱跳地;要是没给钱、或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大木棒子带着内家功夫,三杖之内便要了你性命。
为了方便传递信息,太监和厂卫之间形成了一个通用的暗号:打、着实打、用心打。
所谓打,意思就是随便打两下算了,把人打得血呼啦哈、够吓人就好,切莫伤了这人性命。
所谓着实打,就是厂卫老老实实地动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个人的身体素质,后果从伤残到毙命不等。
所谓用心打,意为要是杖子打完了、这人还活着,行刑者就等着吃瓜落吧。
这些本来是潜规则,但后来挨廷杖的人实在太多、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朝廷也就干脆写在明面上,来增加受刑者的心理压力。
朱厚煜要他们打八十杖,就是既恼恨于高要的贪婪、又舍不得就这么打死他,那就索性取个中间数,没撑过去就是你该死,撑过去了咱们再论其他。
费瑛接连说“着实打、用心打”,显然是恨高要到极致了,今天就要把他按死在这里。
高要正在奋力挣扎,厂卫猛地便一棒子落了下来、差点把他整个人打抽过去,高要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虾米、连气都喘不过来。
见他这副惨样,费瑛也没心思留下来看那副辣眼睛的场景了,用手绢掩着鼻子快步走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办、犯不上和一个死人计较。
廷杖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了下来,高要虽觉得臀部剧痛、但比预期要轻上不少,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行刑的厂卫,厂卫不置可否地冲他眨了眨眼。
“你到底......”
高要正想询问、廷杖再次落下,直把他疼得哭爹喊娘、再没有心力去纠结其他,大帐内,朱厚煜掀开手边的帘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身前的清儿面露不忍。
“真要就这么把他打死吗?我看这家伙办事还挺利索的。”
这次军需品的缺口相当大,高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显然是有点本事的,就这么打死未免有些可惜。
再者,高要平时对清儿极为恭顺,有的时候清儿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他便暗搓搓地办好了、也没有以此邀功的意思。而且这个太监做饭挺有一手,他要是死了、哥哥挑食的问题还蛮令人头疼的。
朱厚煜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清儿。
“心软了?”
清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捣鼓自己的指甲。
“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出个太阳,死人就有点晦气了。”
高要又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个好用些的家奴罢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跟哥哥提一句,朱厚煜能卖她这个面子当然好,要是不卖、那她也仁至义尽了。
“有道理......那就听你的,给这个奴才一次机会。”
朱厚煜随手摇动风铃、将门外的小太监招过来,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他几句,小太监快步跑到厂卫身边说了几句,至于内容、高要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知道一件事。
终于活下来了。
行刑的过程中高要疼昏过去整整三次,最后一次昏过去时、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糊成一片,只记得那个行刑的厂卫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我们是冯公公的人,你这条命是冯公公捡回来的、给我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行刑的两个厂卫便匆匆离开,把半死不活的高要一个人扔在地上。
在外人看来,高要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身下的血污和尿液几乎汇成一道道溪流,蜿蜒着朝四周扭去,显得既恶心又可怜。
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他们有些只是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便迅速掩鼻而走,更多的人则是看都不看,战场上死状比他凄惨的人不知有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慢慢飘下来细细的雨点,而后又很快变成倾盆大雨,豆粒大小的雨珠砸在高要身上,疼痛把他从昏厥中唤醒过来,眼前居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小涵子?”
“干爹,我扶你回去吧。”
“不......不要......”
小涵子撑着伞、刚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高要便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挣开了他。
“别扶我......走......伞也不要留......”
疼痛之下、高要的脑袋转得异常快,如果他今天从这里离开了,那他必死无疑。
费瑛已经和自己撕破面皮,自己这次又恶了陛下,一个恶了天子、又得罪了大太监的内侍,断没有继续活下去的道理,
想继续活下去,想继续体面地活下去,他就只有一条路好走。
又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煜从桌案上直起身来、活动活动僵住的脊背,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做完了。
他面前的清儿早就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刚才只是在看着他发呆,现在困得不行,小脑袋不住地一下下点头,看上去活像个用脑袋敲木鱼的小和尚。
欣赏了一会儿清儿难得的迷糊模式,朱厚煜搂手从腰部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一手从下面撑着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