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黄地儿江崖海水龙纹珐琅盏被重重撩在案上,里头的上等狮峰龙井茶都晃了出来,险些淹了奏疏。
别的嫔妃出了月子便巴不得立刻侍寝,她倒是一点都不急。
宣承熠满腹闷气,自打生了孩子,她眼里就只剩下修佑了!
姜永福缩着胖滚滚的身子,连忙找补:“胡太医说了,良主子却是身子还虚,不宜劳累……”
产后才两个月,哪有不虚的?
这良嫔娘娘月信还没恢复,万岁爷倒是心急。
宣承熠脸色闷闷的,他当然知道嘉树生产不易,可是、可是朕又不是那粗蛮之辈……
“罢了,去库里挑些滋补的东西送去长秋宫。”宣承熠闷闷道。
长秋宫。
午前,御前的张五福来送赏,都是些上等的山水八珍,卫嘉树喜好美食,便乐滋滋收了。
回头转念一想,山水八珍,里头不少都是野味,比如熊掌、驼峰、象拔、果子狸……吃了没问题吗??不会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吧?
卫嘉树心中不安,便叫把这些“山八珍”收起来,留作日后送礼之用,剩余的鱼翅、海参、鲍鱼、干贝之类的水八珍则送去膳房,叫厨子们看着烹制。
哦,对了,她过生日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烹制待客,既体面,又省钱。
卫嘉树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英落一通清点造册后,笑容甚是欢庆:“这些山水八珍成色一流,皇上真疼娘娘。”
竹韵也忍不住道:“是啊,那鲍鱼足有巴掌大呢!”
“哪有那么大!”卫嘉树忍不住嗔笑,这丫头就是爱夸张。
说笑打趣了一通,竹韵忽的道:“娘娘,畅音阁那边都唱了三日的大戏了,您也不去瞧一眼。”
因着大封六宫之喜,谨妃和诚妃便吩咐畅音阁各个戏班轮流上阵,说是要唱上七日大戏,连太后都去凑了热闹。
卫嘉树虽然是美术生,但对音律实在是一窍不通,这种古代昆曲,就更是如听天书。关键这玩意儿锣鼓交加,动静恁大,连作催眠曲都不合格。
只是她一直不露脸,似乎也有些拿乔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午后去应个景吧。”
畅音阁是紫禁城最大的戏台,共有上下两层,每到年节,这里上上下下都能坐满了人。
如今虽热闹,但也只占了底下一层而已,看上去也端的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很是热闹。
贵妃和丽妃都没来,卫嘉树只消给谨妃、诚妃行礼问安,又与几个嫔见了平礼便是了。
谨妃笑着打趣:“良嫔可算是来了,喜欢听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卫嘉树腼腆一笑:“我不懂这个,也就是来听个动静,娘娘们做主点戏便是了。”
能当得起“娘娘”这个尊称的,起码也是个嫔。卫嘉树这一句“娘娘们”自是在在场所有嫔位以上的嫔妃都客气了进去。
虽然卫嘉树头两日都没来听戏,但谨妃诚妃自然不会忽略了她的位置。卫嘉树也一眼就扫到了空位,正是在慧嫔之下、贤嫔之上……
这个座次,也可见在她谨妃、诚妃眼里的位置了。
卫嘉树笑着入座。
慧嫔顾氏摇曳这一柄满绣满池娇的双面团扇,她今日梳了华美的牡丹头,满头宝石珠花、金玉首饰,华贵得可堪媲美四妃。
慧嫔笑容妍丽:“良嫔妹妹要照顾六皇子,自然是分身无暇的。”
卫嘉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道:“慧嫔也要照顾三公主,素日里也很忙碌。”——忙着天天抱着公主去给太后请安。
慧嫔咯咯一笑,“静容已经过了周岁,不似六皇子尚在襁褓,处处都要小心照顾。”
卫嘉树淡淡挑眉。
一旁的贤嫔吴清雅笑容敦和地道:“良妹妹,台上这出牡丹亭正精彩呢,你也别光顾着跟慧嫔妹妹说笑。”
分明是慧嫔与她饶舌,不过贤嫔这话也是在帮她脱身。
有了贤嫔这话,卫嘉树便有了借口不去理会慧嫔。
慧嫔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贤嫔妹妹还真是贤惠人啊!”
上头的谧嫔手里捻着一枚精致玲珑的荷花酥,却不往嘴里送,兀自把玩着,“皇上给三位妹妹拟的封号,都是极好的字眼儿,又是贤惠、又是贤良的!只可惜,慧嫔妹妹的封号不是贤惠的惠,只是聪慧的慧。”
说着,谧嫔轻轻嗤笑,斜眼睨了慧嫔一眼。
慧嫔与谧嫔本就颇有不睦之处,这会子被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嘲讽,慧嫔一张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大好看。
如今居众嫔之首的谦嫔柳氏道:“那也比咱们的封号好听些!”
是了,谨诚谦谧,全都是言字旁的,也不晓得皇帝是不是偷懒,信手拈了这四个字……或者,是要训诫嫔妃谨言慎行?卫嘉树心里暗暗琢磨。
一听这话,慧嫔立刻笑道:“谦嫔姐姐与谨妃、诚妃两位娘娘的封号都是上上之选。自然了,谧嫔姐姐的封号也极好,谧者,静也!”
谧嫔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才青了起来。
谧嫔这多嘴多舌的,哪里安静了?卫嘉树掩了掩嘴唇,掩饰笑意。
一时间,在场众位嫔妃忍不住纷纷笑了。
这一笑,谧嫔脸色更难看了。
一曲《牡丹亭》正值落幕,台上寂静,更衬得台下的低笑声愈发鲜明刺耳。
正在此时,后头传来“汪”的一声狗叫,然后便是女子“啊”的尖锐惊叫。
众人回头,便见是谧嫔宫里的罗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