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目而视打人者,却见鸠婆婆双手持着木棒站在一侧,在陈王倒地的一瞬,鸠婆婆慌忙抛掉手中的棒子,跨步去扶陈王。
我也上前,有些疑惑不无埋怨地说道:“婆婆,你干嘛用棒子。”言下之意是干嘛下手如此重。
“棒槌打醒梦中人。”鸠婆婆含含糊糊颇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姑娘,帮老婆子扶一把。”
我忙架起陈王的一只胳膊,和鸠婆婆一道将陈王扶将起来。鸠婆婆身子前倾,示意我将陈王靠到她瘦小的背脊上。
果然是练家子,别看鸠婆婆瘦瘦小小的,背着比她身量高许多的陈王,硬是走得大步流星,气干云霄,唬得一群侍卫连连后退。当然他们并没有阻拦,我跟着鸠婆婆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
东华门外热热闹闹的,一切都是秩序井然的样子,做买卖的,闲逛的,吃酒的,吆五喝六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整条街十步之内便有一名甲衣士兵驻守,百步之内树立着黄面黑字大旗,这样举头都可以看见很是显眼的“梁”字,我似乎也看到了萧琰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雇了马车,却没有去咸鱼巷,而是直接出了城。从西南门出来,出城倒是容易,只是进城的人未免要接受一番诘问。鸠婆婆不让马车走得太快,说是这样陈王会不舒服。哎,陈王如今是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哪还有感觉呢。
陈王独自卧在一边,我和鸠婆婆挤在另外一边,“婆婆,陈王要紧不。”
“挨老婆子的棒槌倒是不碍事,不这样,怕是他会做傻事。只是——。”鸠婆婆有些欲言又止了。
我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心里的面的疙瘩只能自己慢慢理清了,华佗重生也难医心病。”
本来是医药世家的少爷,却在出生之前就落了个家破人亡,襁褓中离开生母,所遇的养母慕夕颜倒是给足了他尊贵,也给了他从天堂到地狱的磨折,这种的经历,怕不是一两句坚强些,勇敢些可以抹平的。
马车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停在一座苍翠的青山面前,鸠婆婆背着陈王,我紧随在后,沿着蜿蜒的山路,穿花拂叶间前方已然是巨石挡路,无路可走。却不料鸠婆婆径直转入巨石旁的一个草窠子,我见她迟迟不出,赶紧跟了上去。
进入这个草窠,四周一片漆黑,但能感觉置身于一个宏阔的地域,冷风阵阵,空中飘着湿润的泥土夹杂青草的腥味。我不禁停步抓住了前方鸠婆婆的衣摆。
“往前走便是了。”鸠婆婆步子不减,沙哑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黑域中荡起沉闷的回声。
说来也怪,走过一条逼仄漆黑的弄子,便只觉前方似有一线光明,当我转出青草窠子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置身于巨大的谷地,四壁是挂满青藤湿漉漉的石壁,头顶是巨大的一个空洞,午后的阳光穿过空洞斜斜铺满谷地,一座上了些年头的古庙亦沐浴在午后的斜阳中,一副自在无扰的样子。
这莫不是传说中仙人修炼的洞天福地,若不是鸠婆婆驾轻就熟,引我来此,任凭是谁,有多大本事,都找不到这么一个所在。
随着婆婆进入古庙,收拾颇为干净,一看便是有人住的。鸠婆婆安顿好陈王,告诉我道,这处地方是她采药的时候无意发现,庙宇积尘多年好在并不破败,稍微收拾收拾,便是一个可以住人的好地方。
“我相信陈王即使留在宫中,也不会有人伤害他。”
“我并不是躲着谁,只是雩儿到底是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静养一段时间。那宫里有什么好,外表光鲜,内里尽是龌龊的勾当。”鸠婆婆颇为不屑地说道。
是啊,藏污纳垢的所在,而我却可能去那里生活。
※
我决定先不回去,留下来和鸠婆婆、蓬儿一道照顾陈王。鸠婆婆每五日会易容去一趟陵州城,我便托她给金兰馆带个“一切平安,勿念”的字条儿。
入城的鸠婆婆每次回来,除了带些衣食必需之物,还会带来城中最新的消息。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却是个唠叨的婆子。于是在漫长的研磨草药、煎药或是制作糕饼的过程中,鸠婆婆便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古一般同我说些城中之事。从这些陵州城新鲜事中,我也能默默得知萧琰的动静。
他率大军入了城,进了宫,当上了新的梁国的皇帝,景灵宫烧毁,慕太妃尸骨无存,他派人捡拾骨殖,厚葬了慕太妃,并且派人重新修缮了景灵宫。短短的时间,将数量众多的道士和尚还俗回归田亩,对于流民,采取就近原则,根据流民意愿,就地或是选择离家乡最近的地方安置,此外,三清山大型道教圣地工程就此搁置,其实自从前朝皇帝被俘,这项工程便已经搁置,如今只是召回所有工役而已。
鸠婆婆说奇怪的是满城竟然没有找我的公示,她原本以为萧琰会满城风雨地寻我。
我听了,脸羞得通红,“他寻我做什么?”
“等雩儿身体好一些,我便想带他回南诏,姑娘如何打算。”
我支支吾吾,其实我并没有任何打算,若是回金兰馆,必然是要跟着萧琰入宫的,可是想到那个藏污纳垢的皇宫,我又感到一种茫然无措。
“萧琰倒算是个男人,若是跟着他,姑娘不起什么坏心思,倒不至于过得太坏。”鸠婆婆突然说道,语气比较奇怪,及至我猛地抬头,刚好瞥见她略有深意的一笑。
“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而已。”我支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