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雪过后,后苑几树老梅花开若锦,萧琰请我与皇后去观雪赏梅。暖阁中,萧琰着明黄团龙便袍,头戴白玉冠,暖暖的熏香衬得脸色极好,他的心情大约也极好,朗声对我与皇后说道:“滇西北新进的乌龙饼茶,养胃安神,最适合你们女人喝。”
看着坐于上首的萧琰正期待地看着我的方向,我向他轻点头表示赞同,看那一盏清透红亮之色,的确诱人。
“如何?”萧琰见我喝了茶,忙问。
“微苦不涩,回味悠长,真不错。”
萧琰得意地说道:“早年走马西南,初尝此茶,我便觉与众不同,如今滇西北部落要来献贡,什么象牙犀角,珠玉玛瑙,朕一概不需要,就点名要这乌龙茶。”
我刚想称赞几句陛下英明之类的话,却不料皇后突然问道:“皇上今日请我与兰妃来此处,怕不只是喝喝茶吧。”她语气有些冷淡与不屑,好似暖阁中吹进一阵凉风。
老实说,皇后的态度并不见好,好在萧琰心情好,似乎并不以为意。
“朕初登帝位,与民生息,许诺五到十年之内不征税于民。这海口容易夸,收回可就难了。”
“陛下遇到难题了。”我脱口而出。
皇后微微侧头斜睨了我一眼,继而说道:“皇上你缺钱不会是想着向我们借吧。”
萧琰道:“借了还要还,朕是希望你们的家族能自愿为国为民慷慨解囊。”
皇后不料萧琰会如此大言不惭,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皇上——”
萧琰示意皇后坐下,“皇后莫急,喝茶喝茶。”
满屋子的宫人眼睁睁地看着,皇后也发作不得,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地坐下。
“轮家财,你们的家族都不算是陵州城拔尖的,可你们是朕身边人,若是你们能说服自己的家族为国分忧,那么陵州城包括唐国的大家族必定会望风而动,成为一种风气,一种趋势,朕就有钱养军队,有了百万大军,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按照萧琰的推导,我和皇后还关系着他统一天下的大业。
“陛下要我们高家拿出多少?”皇后脸色已经很是不好看了。
“至少三分之二,如是拿出全部,朕允许留下必要的,以供未来五到十年的生活。”萧琰道。
皇后似乎是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往椅背上一靠,“皇上,你是让臣妾拿着娘家的钱来补贴夫家吗?”
萧琰立身皱眉道:“什么娘家夫家,朕即天下,你是皇后,以天下为家,让你们高家出钱,也是造福天下,而不是进我萧琰的口袋,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皇后不甘示弱,别过脸去,悲愤地说道:“皇上向来不懂体恤。”
萧琰正持盏喝茶,一听此话,蓦地将杯盏往皇后脚边一掷,玉碎水溅,打湿了尖头绣花鞋。
满屋子的宫人见皇上发了怒,都吓得跪倒一片。
皇后缓缓站起,“皇上还是怪我,皇上一直怪我,几句话不对,已过的乌云又会重新笼罩,那乌云一直在皇上心中。”她满脸泪水,声线怆然。
“行了,你向来不懂反思,这是朕最厌恶的一点。”
帝后的斗嘴和寻常人家夫妻拌嘴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可怜了跪地不起的宫人以及颇觉尴尬难捱的我。
萧琰转身注意到我的存在,“兰妃,你呢。”
“陛下希望兰家出多少钱?”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我果然是商人家庭出身,谈钱一点也不忌讳,不懂遮掩。
萧琰昂头道,“不光是你们兰家,朕希望的是所有外来的大商户都能有所表示。”
“那如何可能?”
“你们兰家在外来商贾中是翘楚,是领袖,只要你哥哥愿意游说,并且以身作则,绝对可以。”
我不再说话,拿眼盯着印着莲花的青砖石,只感觉萧琰灼灼的目光意欲将我燃烧。
“陛下,家国天下,就算臣妾着布裙戴荆钗也愿始终追随,只是你让我们兰家去说服其他商户无偿把钱上缴国家,这根本不可能办到。”
“天下事,不去躬身实践,如何知道办不到。想朕率一百人的马队冲敌军万人大营,都说必定是尸骨无存,不也全身而退,还斩获人头无数。”
“那要是商户们不同意,难道要靠如今的权利去逼迫。”
萧琰淡然说道,“大势所趋,不服从的也只是少数,当然对于少数冥顽不灵,这不是不可以。”
我听到此,不由跪下,“陛下,恕臣妾难以从命。”
一旁的皇后也跟着我跪下,“皇上,臣妾亦然。”
这下子满屋子除了萧琰站着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真正是唯我独尊。萧琰气得有些发抖,指着我和皇后道,“你们,你们,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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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之后的好些天都未曾见到萧琰的身影,本来他就算再忙,都会来陪我用晚膳。近侍说大约皇帝心头还是有膈应,建议我还是该主动去找皇帝说说话。
“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娘娘可不要赌气,若是有人乘隙而入,娘娘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乘隙而入?皇后么。”我不禁笑出了声,说起来乘隙而入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皇后。
我并不清高,也不怕有人乘隙而入,但我心里会担心萧琰。一个人如果心中有气,那肯定是茶饭不思的,我可不愿意看到萧琰一天到晚气呼呼的。
从我的寝宫穿廊度户,直通政事堂的小门。政事